明式家具的内在灵魂——文人气质

明式家具经典流传，见者无不叹服于整体形态的简练，折服于内部榫卯的严谨，跪服于所用木料的考究。

外在有形，内在无形，外观固然是明式家具的门面，然其内在部分更是犹如人之心脏，不容忽视。

今个便来聊一聊这明式家具的内在灵魂—— 文人气质。

明式家具以“皮”（外表）而广为人知，却凭借“骨”（内在）得以赢得长盛不衰的宠爱。

这“骨”指的便是明式家具自诞生到流传一直带有的一股独特气质，如同一位有思想、有精气神的文人。

这文人气质究竟由何而来，置身于明式家具诞生的年代，便可发现这气质离不开诸多文化环境因素的推动。

红木双层亮格柜

宋朝时期，确立了以文治国的政治导向，文官地位逐渐崛起。发展至明朝时期，在新的科举制度等一系列文化政策推动下，文人阶层受到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这一社会背景之下，大批博学广识、多才多艺的文人雅士出现，他们对艺术有着广泛的爱好，且具备深厚的艺术涵养。

黄花梨夔龙纹圈椅

或许是出于对古董珍玩及琴棋书画等雅事的喜爱，又或是对书斋、文房有所要求，明代文人对明式家具的气质“定位”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红木双层亮铬柜

文人审美之导向

其一，文人审美的导向与明式家具气质的形成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明朝时期，传统美学思想进入了新时期，在当时的文人艺术审美中便表现出一种崇尚远古的质朴之风，以及追求大自然本身的朴素无华。

这反映在家具审美中便着重讲究一个“雅”字，即推崇家具追求古雅的造型风格。

黄花梨罗锅枨马蹄腿八仙桌

在家具用材方面，则提倡呈现出木材纹理的自然之美，不少古籍中便有所论述。如《格古要论》中记载：“紫檀，性坚，有蟹介纹……”、“花梨木……亦有花纹，成山水人物鸟兽者……。”

再如《博物要览》中写道“香楠木微紫，而清香纹美，金丝者出山桐中，木纹有金丝，向明视之的烁可爱，楠木之至美者，向阳或结成人物山水之纹”。

黄花梨纹路

有所求，便有所体现，文人所追求的“古雅”、“古朴”审美意趣在现存的明式家具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不论是桌案椅凳,还是箱柜橱榻橱，都突出地表现为造型简练，不为装饰而装饰，充分凸显出木材本身自然美的质朴特点。

反之，简朴的明式家具也表达出当时文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朴实精神追求。

清早期黄花梨灯挂椅

文人书画之介入

其二，明式家具气质的形成或因为文人书画的介入。

明代以前的家具，除却象征等级的礼器、祭器之外，基本上皆是以实用功能为主的生活家具。及至明朝时期，家具在具备使用价值的同时，更增强了艺术欣赏水平。

这不仅体现在明式家具本身的造型、线条、用材、装饰等浑然一体的质朴典雅之美，更有将文人的诗画墨宝作为装饰，与家具融为一体，以提高家具的文化内涵。

紫檀嵌银诗文文房柜

显然，这类家具已不仅仅是实用器，更是文人情怀的载体。如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就有这么一件官帽椅（现藏于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其靠背板上镌有王羲之《兰亭集序》的一段文字，落款为“丙戌十月望日书，枝山樵人祝允明”。下面两方印：一为祝允明印，一为希哲。

紫檀南官帽椅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再如文献中亦有记载，在《清仪阁杂咏》中便记载了一件天籁阁书案，“高二尺二寸三分，纵一尺九寸，横二尺八寸六分，文木为心，梨木为边，右二印曰项，曰墨林山人，左一印曰项元汁字子京”。

然而，可惜的是此类家具现存的实物甚少，但在诸多文房小器上，如笔筒、文房箱、臂搁等，可见大量书画艺术的身影。

书画素为文人骚客的基本修养，以其入饰，自然流淌出浓郁的文人气质。

文人参与家具研究

其三，文人参与家具研究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明式家具气质的形成。

正所谓“百工之人，君子不齿”，明代的许多文人雅士却摆脱了这种旧思想的束缚，对家具的形制、工艺等有关方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或著书立说，或直接参与设计，并将文人的思想、独到的艺术审美观融入其中，为明式家具的发展“添砖加瓦”。

明万历刻本《三才图会·器用·十二卷》插图

收录当时各类家具形制的著作有《三才图会》、《遵生余笺》、《考盘余事》、《长物志》等。

除了记录家具的材质、结构、装饰及用途等方面，有的作者亦会阐述自己有关家具形制、陈设等方面的审美观点。

如文震亨在《长物志》中便写道，室内陈设必须“几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也。”

明 文震亨《长物志》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此外，亲自参与家具设计的亦不在少数。如书画家戈汕在《蝶几谱》中设计了可任意排列组合的蝶几；曹明仲在《格古要论》中设计了琴桌；李渔则在《闲情偶寄》中设计了凉杌和暖椅。

又如屠隆在杂著《考盘余事》中设计了多款轻便的郊游家具（包括折叠桌、折叠几、衣匣和提盒等）；高濂则在《遵生八笺》中设计了二宜床（冬夏均可使用）。

正是由于这些文人们的合力研究，明式家具得以朝向独特的文人风格靠拢。

至此，便可了然，明式家具的成功不但饱含了工匠之巧思与精湛技艺，造就了外观造型上的简练大方，更浸润了文人雅士们的审美意趣，成就了内在气质的独一无二。

明式家具在“皮”，更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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