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河流”凝视困境，第23届悉尼双年展一瞥

自然的海堤、以藻类为基础的生物塑料、科学实践、野生声景、基于土著知识系统的作品……

澎湃新闻获悉，第23届悉尼双年展近期开幕，来自哥伦比亚的主策展人何塞·罗卡（José Roca）将本届双年展的主题定为“rīvus”，意为“河流”——从气候变化缓慢导致太平洋岛屿的淹没和渔业文化的丧失开始，展览将“rīvus” 封装入一个被水包裹的复杂世界，从河流万物看社会景观。

第23届悉尼双年展，巴兰加鲁Cutaway展场。

“河流、湿地、其他海水和淡水生态系统构成本届悉尼双年展的特色……它们也构成了动态生命系统。”何塞·罗卡曾这样陈述，“长期以来，原住民一直将非人类实体的自然万物理解为具有生命权的祖先生物。直至最近，动物、植物、山脉和水体才被授予法律上的人格。 如果他们能发声，会说什么？”

继2020年第22届悉尼双年展“NIRIN”（边缘）之后，原住民主题在本届悉尼双年展上延续，展览以六个展场，云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330件作品，试图以水为线索探讨古老的技术、艺术与科技，以及反殖民主义和环保主义等议题。

本文选取5个重要展场，从作品看水和生态的关系，以及对于潜在危机的争论。

卡罗莱纳·凯西多，《河之书》，2017；背景作品为《友之国度》，2021年。

2022第23届悉尼双年展，国家艺术学院展场。

悉尼国家艺术学院(NAS)

本届双年展进行期间，暴风雨正在悉尼肆虐，在国家艺术学院(NAS)能听到风雨的咆哮，主策展人何塞·罗卡说:“我们听到了大自然的声音。”在此每个展厅均以湿地概念为中心，如同在死水中审视被淹没的历史。

在此最为引人注目的作品是“迈尔溪斗篷收集”(Myall Creek Gathering Cloak，注：迈尔溪是位于新南威尔士州北部）。这件挂在入口处的作品是当地公益组织与原住民社区共同制作的，斗篷的一侧覆盖着负鼠毛皮，揭示了一段被掩埋的殖民历史。策展人汉娜·唐纳利（Hannah Donnelly）认为这件作品表达了“在冲突中，水是殖民渗透的根源。”这件斗篷中心描绘了1838年迈尔溪大屠杀，由此拓展融合了当地原住民音乐、动植物等记录大屠杀后个体的生活故事。

卡罗尔·麦格雷戈&阿黛尔·查普曼-伯吉斯等与迈尔溪原住民社区，《迈尔溪斗篷收集》，2018

占领和殖民的主题贯穿整个空间。值得注意还有朱马纳·埃米尔·阿布德 (Jumana Emil Abboud) ，他的作品涉及巴勒斯坦地区被压抑和被遗忘的传统。阿布德以作品传达了对家乡的思念，她将丙烯和水粉混合，创造出幽灵一样的人物。暗喻了属于巴勒斯坦的文化只能存在于模糊的记忆中。在作品中，阿布德哀悼约旦河沿岸世代相传的故事正在丧失，并寻求挽救和延续之法。“我希望重新审视这片风景；希望再次讲述民间故事、恢复我们的口述历史。”阿布德说。

朱马纳·埃米尔·阿布德的混合媒体绘画作品，2009-2020

“生态危机”是此次双年展的核心主题之一，艾琳·科茨(Erin Coates)将外来企业生产对自然的影响纳入作品中，她以金属石墨物质反映了重金属转移到天鹅和海豚的骨骼中，以对于未来的“黑暗猜想”唤起当下对这一问题的关注。

Wura-Natasha Ogunji，《潟湖》，2021

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AGNSW）

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AGNSW）建于1874年，是澳大利亚三大美术馆之一。双年展在此举行，是一次前卫作品对传统艺术空间的干预，也有把“作为隐喻的艺术与作为直接的艺术行动”联系起来的意味。

位于美术馆门厅的一棵树，是已故比利时艺术家纳齐哈·梅斯塔维（Naziha Mestaoui）的数字装置“一个节拍”（One beat），观众在数字领域种下的树也将反映在物理世界中。入口处是由克罗伊德和哈维（Ackroyd & Harvey）带来的、由草本植物创作的巨大的人物像，她是气候活动家莉莉·马登（Lillie Madden）。

克罗伊德&哈维，《莉莉·马登》，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展场

从种子开始，这组艺术家在位于马里克维尔的旧建筑中完成了作品，他们将所拍摄的人物负片以白光渐变的方式投射到画布上，再借助种子的光合作用长成深浅不一的草叶，但最终将褪色和枯萎。让人想起气候灾害后，生态系统和动植物的缓慢消失。作品中表现出的环保主义和激进的艺术哲学，与第23届悉尼双年展的主题契合。

悉尼双年展，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展场

悉尼双年展在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展区颇具争议的作品是John Kelly和Rena Shein的装置，这是一件利用传统原住民技术手工制作的独木舟，其内部是当地幼儿园孩子们创作的微型黏土鸟巢，它周围的墙上悬挂着15至19世纪的欧洲古典艺术品，这意味着对空间的文化改造。

原住民长老巴扎·贝茨讲述原住民文化。

原住民长老巴扎·贝茨（Badger Bates）是一位不知疲倦的水道探索者，他根据达令河支流的地理情况和奶奶教诲的话语构成黑白线条画，成为独木舟装置的背景。贝茨在介绍这组作品时，哀叹了殖民化和西方工业对河流系统造成的损害。

新南威尔士州美术馆，巴扎·贝茨《被遗忘的河流巴尔卡》等作品。

澳大利亚当代艺术博物馆 (MCA)

当代艺术博物馆展出的作品构成了时间和心理水域，新上任的馆长苏珊娜·科特（Susanne Cotter）特别强调，此次双年展使用“参与者”而非“艺术家”来描述展览的“贡献者”，他们可能是思想家、科学家，甚至是无生命的物体。

其中最古老的“参与者”是3.65亿年前的卡诺温德拉鱼化石，该化石可以追溯到泥盆纪地质时期（古生代的第四个纪，约开始于4.19亿年前，结束于3.59亿年前。这个时期的初期各处海水退去，积聚后层沉积物），这种鱼很可能是第一代来到陆地探索的水生动物之一。

对于当代艺术双年展而言，以化石入展是一个特别的选择，但这块化石是对远古世界的有形记录，把观众带回了海洋时代，水是人类的出发地，它反映了深邃的时间、水生生态和人文主义，也是对“河流”主题的恰当补充。

澳大利亚当代艺术博物馆展区展览现场，Marjetica Potr 《人类与地球之间的协议之家》(2022年)等作品。

可以说，当代艺术博物馆（MCA）展区最有趣的作品是罗伯特·安德鲁（Robert Andrew）的《链接启示》（A Connective Reveal）。MCA策展人解释说，安德鲁的作品借助两台改装后的3D打印机，一边缓慢地穿透墙壁，一边以高压水射替换打印机的喷墨层，在不断擦除中书写文字，这个过程将持续整个展期，最终会呈现一种特别的文字。

罗伯特·安德鲁，《链接启示》

沃尔什湾艺术区2/3号码头

悬浮在悉尼港水面的2/3号码头几乎完全融入了双年展“河流”的主题。新南威尔士州政府投资3.71亿澳元改建后，2/3号码头首次用于举办公共活动，在这个包罗万象的空间展出的多为装置作品，甚至被认为这个水边空间可以媲美威尼斯双年展。

2/3号码头展览现场

码头最引人注目的作品位于远端，由梅丽莎·杜宾（Melissa Dubbin）和亚伦·戴维森（Aaron Davison）带来的《延迟线》，这是一个近乎炼金术结构的装置，由实验室的玻璃器皿模拟水基生物的起源，让观众仿佛处在科学空间——在封闭的环境中观察“水的无形能量”，再由内部加热，使之变形浓缩，以水反映物种的转变，以及迭代过程中陷入的困境。

梅丽莎·杜宾&亚伦·戴维森，《延迟线》

在这个空间中悉尼艺术家克莱尔·米利奇（Clare Milledge）制作了一个大型丝绸帐篷，里面悬挂着铜锅、成卷的航运和攀爬绳索、玻璃画以及众多与主题相关的物件。这件装置作品名为“Imbás：海底的一口井”，描绘了爱尔兰香农河女神辛南（Sinnan），据说她曾前往深泉寻求智慧，并从那里向世界吟唱诗歌。

克莱尔·米利奇，《Imbás：海底的一口井》，2022

英裔芬兰艺术家、作曲家汉娜·图伊利基(Hanna Tuulikki)的新视频作品讲述了神秘的海豹人（selkies，被认为是海神的化身之一），据说他们在一年中固定的时候（比如在仲夏夜或海罗恩节时）会褪去海豹的外皮现出人形。在神话中，人类有时会被裹挟至水下王国，海豹人退去皮肤后会被困在陆地上。图伊利基在研究这些故事时，逐渐把它们理解为沿海社区“关于失去和渴望的寓言”。

澳大利亚本土艺术家在双年展上也通过作品表达了对“河流”这一主题的看法。原住民艺术家朱莉·高夫（Julie Gough）拍摄了一个从她在麦格理河（Tinamirakuna）和邻近水道泛舟的视频。这一视频被投射在2/3号码头的河泥上，她所用的皮划艇悬挂在展厅中，上面贴满了世界各地博物馆中保存的土著石器工具贴纸。

朱莉·高夫，《占领》，2022

在收到双年展的委托后，高夫在河流上开启了不知目的地的冒险，并希望河流能提供答案。在默西河汇入德文波特的大海约60公里处，她到达了原生岩（Native Rock）。 “这个名字给了我线索，这里曾经发生过屠杀，当地原住民在那块岩石上做了最后的抵抗。”她说，“目前该族没有已知的后代。”

巴兰加鲁（Barangaroo）Cutaway

巴兰加鲁的Cutaway是一个巨大的文化空间， 今年的悉尼双年展也将此地列为展区之一。展览充分利用了Cutaway的层高，将大型竹制装置作为贯穿整个空间的元素，在竹子之间还能看到小鸟的踪迹。

Cutaway展区

这个场地的策展人试图在空间中达成“与宇宙和地球力量的交谈”，并涉及到更为广泛的主题。Jessie French的作品是这一部分的亮点之一。她是一位以藻类为研究基础的艺术家，融合了科学和艺术知识，创造了新的可降解生物材料。她还从红色微藻中提取了无毒颜料和聚合物，制作了具有各种色调可降解半透明塑料、皮革挂片和日常用品。她的作品直接关注了科学知识如何与艺术实践联系，形成对环境有益的探索，这也是此次双年展的核心概念。

Jessie French的作品。

在巴兰加鲁，“动物管弦乐队”也是一件迷人的视听作品，在此，万籁的声音是焦点，伴随着明亮的电子信号。美国音乐家、音景生态学家伯尼·克劳斯(Bernie Krause)说:“当人们听到地球上的生命之声时，他们会改变。”克劳斯与伦敦创意团队United Visual Artists合作创作了这件收录了非洲、北美、太平洋和亚马逊河脆弱栖息地自然录音的声音艺术品。

伯尼·克劳斯&United Visual Artists，《动物管弦乐队》

“河流”的可持续性理念也是艺术爱好者一直在寻求的。据悉，主策展人何塞·罗卡原本计划在展览筹备期间搬到悉尼居住，以减少自己的碳足迹，2020年以来的新冠疫情更加剧了旅行的限制，但最终呈现的展览让观众看到了一个多样化的艺术世界，也是对我们所生活星球的困境凝视。

Cutaway展区

注：第23届悉尼双年展将持续至 6月13日，本文编译自阿米莉亚·科恩（Amelia Koen）和托马斯·萨金特（Thomas Sargeant）的“rīvus：凝视困境”（悉尼大学学生报纸《Honi Soit》）和米里亚姆·科西克（Miriam Cosic）“艺术传达河流的信息”（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