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杀人又放火：法兰西的引进人才、自负而危险的猛男切利尼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第一次听柳爽《漠河舞厅》时，这句歌词给了我深刻的印象，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杀人又放火？

如果要从西方艺术史中找出一位来，很多人可能联想到巴洛克时期的猛人卡拉瓦乔，但是比他早70年，还有一位更为张狂、自负的汉子，他有暴烈的脾气、自发而卓越的天才和一身危险的才华，他就是样式主义时期的代表人物：佛罗伦萨人切利尼。

版画 切利尼与教皇 1850年 选自《大卫.威尔基画集》

这一回，我们继续从卢浮宫与枫丹白露的修建过程，来看看法国的文艺复兴，同时也分析一下影响这一时期法兰西美术的渊源何在？

壹 卢浮宫与法国雕塑界的拉斐尔

上回说到，弗朗索瓦一世在去世前一年，也就是1546年，宣布对卢浮宫进行大改造，在雕塑家让·古戎与建筑师皮埃尔.勒斯科的合作下，建成了如今卢浮宫方形中庭西侧的第一栋建筑。

这幢被称为勒斯科翼楼的建筑，墙立面上有多幅让.古戎创作的浮雕，被誉为法国最出色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

弗朗索瓦一世的长子、弗朗索瓦王子本是王位继承人，但恐是因在马德里作人质时健康状况出现问题，早他而去，因此由次子亨利二世继位。

亨利二世的登基仪式定于1549年6月举行，巴黎为此进行了一系列的美化工程。

古戎与勒斯科再次合作，留下了更为经典的一组浮雕：在巴黎贞洁喷泉（Fontaine des Innocents 国内另译为：无辜者喷泉、无垢喷泉、无邪喷泉、圣婴喷泉、圣洁喷泉等等等等，总之够乱的）四周，依据建筑本身的空间创作了6块女仙浮雕，其中4块竖构图、2块横构图。

勒斯科设计的这个喷泉位于中央菜场（Les Halls）地铁站附近的夏特莱广场（Place du Chatelet），如今是前往蓬皮杜中心必经之处。在数层大理石台阶之上，四周的拱廊组成环形，将喷泉围绕其中，流水顺着台阶潺潺而下。

古戎创作的这组女仙形象，来自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水中精灵——宁芙（Nymphs），视她们的活动范围分为树宁芙、泉水宁芙、山谷宁芙、森林宁芙、海宁芙等等，她们有的充任主神的侍女，不生病也不衰老，属于我们所说的“冻龄人”，但也会死去。

古戎的6块浮雕如今已经迁移至卢浮宫，19世纪中叶的法国一位摄影师为我们留下了当时这座喷泉的画面。据说那会儿这里是巴黎最大的公墓，一片脏乱差而且还透着些阴森的氛围。

摄影：19世纪中叶的贞洁喷泉1

摄影：19世纪中叶的贞洁喷泉2

6组浮雕中竖构图的四块，其尺幅为宽63厘米，而纵为240厘米。

古戎充分利用了这样一个异常狭长的空间，将每一位宁芙塑造得优雅、妩媚而飘逸，她们姿态各异，体态充满微妙变化，雕塑中的衣饰线条极力赞美，这些衣褶轻灵流畅，令人陶醉。

如果你连续欣赏这组雕像，就会发现在表面统一、缺乏空间纵深的构图框架中，古戎竭尽全力让每一位女仙的妙曼身姿获得释放。

如今的贞洁之泉

古戎所作的宁芙雕塑

古戎的宁芙造型

皮埃尔.勒斯科和雕塑家让·古戎类似的合作，奠定了法国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基础。其中让·古戎的名声更胜，人们认为他是那个时代法国最出色的雕刻家，甚至有人称他是雕塑界的拉斐尔。

的确，自古戎开始，法兰西雕塑方可以和古希腊、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争雄。法国的建筑、雕塑、绘画、时装等等几乎都程度不同地受到古戎的影响与启发。19世纪的安格尔也曾作过一幅同样构图的油画《泉》，向这位前辈致敬。

亨利二世继位后，便欣欣然入住了卢浮宫。新晋皇后凯瑟琳.美第奇住在新装修“方形中庭”南翼楼的王后套间。

岁月并不总是静好的。

1559年，很讲究武德的亨利二世在比武中受伤去世后，摄政的王后凯瑟琳恐是怕睹物伤情，5年后让人在西面的杜乐丽花园为自己建造了寝宫，并营造了一座大花园，另外在塞纳河一侧修筑“小廊”和近五百米长的“滨河廊”把卢浮宫与杜乐丽宫相连。

正是因法国胡格诺派与天主教之间发生的宗教战争，艺术家古戎为了躲避战乱，大约在1562年远赴意大利的博洛尼亚，最终客死他乡。

在那场发生于1572年8月24日——圣巴托洛缪节夜间的惨案发生时，凯瑟琳正是从卢浮宫里发出她的指令。（详见第八十九篇文章：美第奇家族第一位法国皇后凯瑟琳：宗教改革最黑暗章节的撰稿人）

摄影：如今的卢浮宫广场

摄影：卢浮宫外景

此后，无论是亨利三世，还是波旁王朝的亨利四世一直到此后路易十三时期，几代法王都对卢浮宫不断地修建和装饰，使这幢建筑不仅本身成为一件精致典雅的艺术品，而且也是如今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博物馆。

贰 现代奢侈品的鼻祖

古戎这类极具装饰风格的雕塑作品，统领了法国在16世纪的审美取向。

这一风格的源头，要追溯到几位意大利画家所带来的影响。1530年，比古戎大15岁的意大利画家罗素应弗朗索瓦一世之邀前往巴黎，此后出生于博洛尼亚的意大利的画家弗朗西斯科·普里马蒂乔也来到法国宫廷。

这些意大利画家极力迎合法国宫廷的口味，在刻意塑造修长的人体外，也注重与建筑本身协调，产生出一种妩媚的装饰效果。他们的绘画风格除了运用到建筑、庭院的装饰外，也被用在餐具、家具等诸多方面。

他们发明了在建筑内部创造出灰泥高浮雕与绘画相结合的装饰风格，尤其是在枫丹白露的弗朗索瓦一世长廊中，将这种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大腿修长的神仙姊姊和光屁股的小天使们，就像从墙壁中长出来的一样，围绕着一幅幅同样极尽“矫情”的画作。在王室的推动下，这形成一种审美潮流，影响了近一个世纪的法兰西美术面貌。

摄影：枫丹白露的弗朗索瓦一世长廊

到了近、现代，也有一大群艺术家到巴黎郊区的枫丹白露、巴比松等地定居，他们善于画田园风光和农村生活，有以米勒等人为代表的巴比松画派，与三百多年前的枫丹白露派是完全不同的流派。

受到弗朗索瓦一世礼遇的还有一位来自弗洛伦萨的雕塑家、金银匠——本维努托·切利尼（benvenuto cellini 1500—1571年）。

我们先看看他1539年为一枚硬币所作的这件浅浮雕塑像，感受一下他的写实功力。

硬币上红衣主教本博得塑像

这是为红衣主教彼得罗·本博(Pietro Bembo 1470-1547年)的浅浮雕塑像，这位本博在此前介绍拉斐尔与提香时我已经提及，拉斐尔的墓志铭就是他所撰写。

提香大概在1545年左右也为他留下过一幅油画肖像，大家可对比欣赏下。

红衣主教本博肖像 提香 布面油画 尺寸：58cm × 46cm 布达佩斯美术博物馆 匈牙利

以下这枚硬币上弗朗索瓦一世的头像，也出自切利尼之手。

切利尼所作得弗朗索瓦一世肖像

如果你认为他只能捣鼓点这类人物侧面头像的浅浮雕，那可就太小看他了。

让切利尼自己很得意的一件作品，是他为弗朗索瓦一世所作的一件金盐罐——由黄金、象牙、珐琅与乌木等混合材料制成，用作盛放盐和胡椒的一件餐具。

负责照管盐碟的是手持三叉戟的海神尼普顿，身下还有四匹马簇拥着他。与他相对而视的另一方是大地女神忒勒斯（Tellus），女神的右手边是一座古希腊神庙，这座神庙用来盛放胡椒。

也许你会说，不就一个盐碟和胡椒罐嘛，有必要弄得这么夸张吗？

但这就是本维努托·切利尼的风格，他喜欢别出心裁，极力炫耀自己的才华，欣赏别人对自己钦慕的目光。

相比如今各大奢侈品牌，切利尼这件金盐罐，应该是意大利、法国那些奢侈物的鼻祖了。

据说这个金盐罐最初是为罗马教皇所设计，后来在法国完成后送给了弗朗索瓦一世。因法国王室与哈布斯堡家族联姻，这件盐罐作为礼物送给了哈布斯堡家，一直保存在维也纳艺术博物馆。

切利尼金盐罐细部

哈布斯堡家修的这家博物馆很奢华，但没有请一些高质量的保安。

结果大约在2003年，这件镇馆之宝被人偷走，后来在警方的压力之下，盗贼精神惨遭折磨，最终2006年向警方自首。（雕塑原图大家可网上搜索下，这里就不放了）

叁 切利尼的大作

所有这些故事，似乎都没有切利尼本人的故事（据他自己的描述而言）更为精彩。

他的一生周游于教皇国、佛罗伦萨和法兰西之间，他不光为弗朗索瓦一世服务，也为美第奇家族的克莱门特七世教皇（1523—1534年在位）以及法尔内塞家族的保罗三世（1534——1549年在位）服务。

更多时间他也服务于当时佛罗伦萨的公爵——科西莫一世·德·美第奇（Cosimo I de" Medici 1519—1574年，这位出自美第奇家族旁系的公爵，从1569年开始担任第一代托斯卡纳大公）。

切利尼为科西莫一世所作的胸像

此前我们介绍意大利艺术家的故事时，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据比切利尼小11岁、科西莫一世的御用画师乔尔乔·瓦萨里的记叙，他那本《艺苑名人传》成为很多故事的最初蓝本。

但这位切利尼却完全不一样，因为他不用依赖瓦萨里，他的座右铭就是：自己能办到的事情，绝不求别人，所以他自己为自己写了本传记。

在几乎所有那一时代的艺术家中，这样做的似乎只有他一人。这本自传的德语版译者为大诗人歌德，他认为的切利尼记载“要比最清晰的历史记载还要真实。”

实际上，切利尼的描述在很多方面相当地夸张并且自我美化，他喜交际、爱虚荣，在传记中将自己描绘成一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快意恩仇、敢做敢当的铁汉，并且不会为此背负一丁点的道德枷锁。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第一次听柳爽《漠河舞厅》时，这句歌词给我印象深刻，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杀人又放火？如果要从艺术史中找出一位来，我首先想到了切利尼对自己那些传奇经历的描绘。

切利尼年少时是佛罗伦萨的一位金匠学徒，他从16岁时就开始折腾自己，跟自己的命运赌气。

位于佛罗伦萨得切利尼塑像

16岁时他参与一次斗殴后不得不逃到锡耶纳躲避了半年，此后又迁往博洛尼亚、比萨等地。23岁时回到佛罗伦萨后又因为肇事被判了死刑，但他越狱逃到了罗马。因为他的才华，受到了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赏识。

切利尼到法国是1540年，前文提到那个金盐罐就制作于这段时间。1545年他回到佛罗伦萨后又出了事，不得不逃往威尼斯。

不过这一次佛罗伦萨人记住了他，他在1545年完成的另一件雕塑作品《帕修斯割下美杜莎的头》显示了他非凡的艺术功力。

《帕修斯割下美杜莎的头》局部

有关作品的解读，且待下期为您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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