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最资讯丨巴渝武僧释本立传奇(8)下定决心练好字
文/潘云国 赵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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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释本立荣任知客僧 习书法想出新招数
本立归来后,住持十分高兴,考虑到本寺接待客人量不断增加,拟提升本立任知客僧,负责寺内外的联络,香客们的迎来送往。住持还有个想法,通过知客岗位的锻练,让本立成为自己的助手,协助抓好寺庙的管理。年岁不饶人啊,年纪大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持安排了三桌素席来为本立接风,通知全寺僧人参加。正当僧人们陆续就座时,师兄本石来到桌子旁,当众将一封信交给了本立。本立一看,信封上写着五个大字:本立儿亲阅。信封的颜色呈淡黄,揉得皱巴巴的。看来此信非近日所写,寺里已收到多时了。
本立回忆,自己到宝光寺不久,给父母写过一封信,告之到宝光寺要学习三年的情况,请他们保重身体,不要牵挂孩儿。正巧遇见一个到宝光寺还愿的重庆香客,托他带回去的。外出三年,就写过这么一封信哦。
本立见到家信十分激动,立即拆开信封,瞄了一眼大吃一惊 !是母亲三个月前托人写给自己的遗书。母亲告诉本立,自己病入膏肓,在世的时间不多了,心中十分挂念孩子。盼本立学有所成归来,平安回家见上一面。
看完母亲的来信,犹如五雷灌顶,不由得左右摇晃,差点儿摔倒在地。泪流满面的本立,当场恳请主持批准他连夜赶回家探亲。
连夜赶回家后,两鬓斑白,面容苍老的父亲告诉本立,母亲在两个月前已魂归西天,在落气之前唯有你不在身旁。她时常唠叨很想你。走得很不安稳,眼睛睁得大大的,抹了好几次才将眼睛闭拢。她葬在房子后面的山坡上。
本立听父亲讲完,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立即来到房子后面的小山坡,跪在母亲的坟头痛哭起来,父亲怎么劝也不愿意起身。
第二天本立回到涂山寺,晚上彻夜难眠,饱含深情提笔写了一首怀念母亲的诗:
朝思亲,恸伤心,只见太阳出,不见我母亲。
远观看,青山岭,思量起,泪如雨倾。
暮思亲,夜沉沉,只见太阳落,不见我母亲。
近观看,孤灯冷,思量起,泪花纵横。
常思亲,意沉沉,想报恩,未报养育恩。
要相见,难相见,除非梦中见一面。
要相逢,难相逢,除非纸上睹真容。
今而恨,终身恨,自恨今身难报情。
在主持的坚持下,年青的本立当上了寺庙的知客僧,要经常使用毛笔写字。他起初拿着毛笔,在那双常年用来练武的手中,完全没有感觉,好像捏着一片鸿毛或一张纸片儿,写出的字歪歪斜斜的,不说别人看了如何,自己看了都觉得丢人。他想起那次拿着自己开的药方到黄家药铺去抓药,被管家讥讽耻笑的往事。古人说字如其人,字如其心!我天生就是写不好字的人吗?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写好字。他到书铺去买了不少字帖和研究书法的书籍。一边认真阅读,一边按帖勤练习。俗话说字是百日功。这话的意思不是说练习一百天就可成书法大家,而是说经过一百天的刻苦练习,写出来的字就会有明显的长进。本立还有一个收获,经过一段时间学习,对中国书法有了较系统的认识。
在《中国书法》这本书里,有段文字使本立豁然开朗:练习写字和做人是同样一个道理,写好字要先学做好人,书法家多来源于勤奋,关键是要多写多练......
写字的学问真多啊,如何练习写字呢?本立突发奇想:“为什么我写字总觉得心态不静?是不是笔杆子太轻了不适合我?不如去打支铁笔来练习毛笔字,从一点、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开始练,效果可能还要好一些。”
在真武山古街上,有一个叫叶半仙的万事通,孤独一人终身未娶。他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叶半仙是真武山茶馆的常客。本立回忆起有次陪张师父到茶馆喝茶,听叶半仙用几句顺口溜作开场白: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家打毛铁,毛铁打到三点半,我才回家吃午饭。开场白后讲了一段老厂的故事。
本立想到重庆的铁匠铺不少,但最有名的要数老厂。老厂铁匠铺的生意十分兴旺,铁匠师傅打的每样铁件都要注上自己的名字,我到那里去打支铁笔肯定不错。
老厂位于涂山寺南面,相距有十多里远,是老巴县一个有名的场镇。原名文峰场,是重庆通往省外主要驿道的起点,因开办工厂历史悠久而有名。老厂的起源可追溯到唐代。唐太宗李世民诏令修建驿道后,老厂成为川黔驿道(也称为官道)上的驿站。
从老厂的泉山垭三百梯至鹿角场、走神君山、过马滩河桥到界石;由公平场、全鹅井、白羊庙、石角坝、烟坡、坡石缸、巴壁店到綦江;再由綦江通往贵州、云南。这条路为何称为官道呢?因为朝廷命官上任或卸任必须走此道。
官道上每天马帮结队而行川流不息,每个马帮的马少则数十匹,多则上百匹。每个马帮以不同颜色的旗帜为标志,在群马中挑选一匹马带路。头马的头上要戴丝绒面罩,罩子上端镶着一面镜子,马颈下挂着一串一动就不停地响的铜铃,马背上插着一支令箭,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头马会自动前行或停止。
老厂有二十多家铁铺,从早到晚风箱拉得直喘,打铁声“叮叮当当”直响,铁匠师傅们在火炉前忙个不停,夏天打着光胴胴,冬天只穿一件汗衫,用钳子夹起火红的铁块,抡着铁锤,不停地打马掌、马钉和其他铁件,打好以后丢进冷水中淬火。装冷水的木桶噗噗地不停冒着水泡。淬火讲究技术,淬火的时间要恰到好处。淬火太嫩,铁件过软易磨损。淬火太老,铁件过硬易脆裂。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到了明朝年间,官府见这地方交通方便,紧邻城区,地下有煤炭资源,燃料充足,就把铸造铜钱的厂址选在了这里。通过马帮把从云南、贵州运来的铜锭,在这里熔化后铸成铜钱。到了清朝中期才将厂子迁走。
那时江河上航行的都是木船,制作和维修木船需用大量的铁钉,那些年头基本上都在老厂锻打。清道光年间当地有个知名的秀才,叫叶家才,他出资修造了一座砖石塔,取名“字库塔”,他在塔里珍藏了不少书籍和字画,免费供人们阅读。老厂还是当地各种中药材和土特产品的集散地。
每当夜幕降临,老厂是另外一番景象,夜市开张了,卖凉面稀饭的、炒米糖开水的、说书卖唱的、喝酒划拳的、卖各种小吃的......比比皆是,鳞次栉比,热闹得很,一直到深夜才渐渐静下来。
第十四回:锻打铁笔好事多磨 面见德操诚挚谢恩
本立性格直率,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打算尽快到老厂去一趟。
第二天清晨,头天就请好假的本立,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匆匆做完佛事功课后,出了涂山寺大门,沿着真武山小路,走过东王庙,绕过五道门,穿过黄桷垭,沿着石板小道,直奔马家店。路途中一块巨大的石碑跃入眼帘,上书四个大安“泽被文峰”。落款是清光绪十年巴县县令高学书撰。老厂为啥又叫文峰场呢?本立带着疑问来到了老厂上街口。
当天恰逢老厂的赶场天,来往客商将两米多宽的老街挤得水泄不通。老厂有上场口和下场口之分,上场口以商贸交易为主,下场口以打铁器卖铁货为主。最有名的铁匠是陈老大,子承父业多年,打的铁器质量好声名远扬。当地人用顺口溜赞扬他:
其一、陈铁匠,手艺精,一个炉,二个镫,三把锤,四把钳,赚来五湖四海钱。
其二、一打东方甲乙木,四季招财进宝禄。二打南方丙丁火,招财童子就是我。三打西方庚申金,一股银水往上升。四打北方壬癸水,家中银子起堆堆。五打中央戊巳土,子子孙孙坐知府。六打童子拜观音,年年宝号赚黄金。七打天上七姐妹,相架鹊桥年年会。八打八仙过海飞,个个挑起金银回,九打九牛来耕田,荣华富贵万万年。
这些顺口溜是当地人恭维陈铁匠,勤劳不贫穷,艺精能养家,年年岁岁多多少少都有银子进账。
本立行走在狭窄的街道上,被来来往往的人挤来挤去,五百多米长的街道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汗流夹背的来到了下场口。东打听西打听,好不容易来到了陈家铁铺。
陈家铁铺的炉子烧得红红的,一个中年铁匠,一手拿钳一手握锤,夹着火红的铁块在不停的敲打。本立跨进店内,对着中年铁匠叫道:“你好!想来你就是陈师傅吧?我想打一支铁笔,不晓得行不行?”
陈家世代都是铁匠,不管铁工具还是铁兵器,哪样没打过,但就是没打过啥子铁笔。陈铁匠仔细看了看本立,不是一个浮华无聊之人,说的事情虽然是真的,但自己惟独从没打过铁笔,如果试着打得不好,人家不收货,对自己的声誉影响不小,因此借故推辞不肯接单。本立走了一家又一家铁匠铺,都遭到了拒绝。
本立只好返回陈家铁铺,经再三恳求,陈铁匠才勉强答应,叫本立详细画出草图、标明重量。过了一会儿,陈铁匠接过本立递来的草图一看,大吃一惊,说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哟,我打了大半辈子铁,一把刀最重才十多斤,哪有一支笔有这么重的?”
本立彬彬有礼地回答:“陈师傅,我还嫌它轻了一点。”
陈师傅不好再多说什么。双方约定十天以后来取笔。本立交了定金,从沿路返还寺庙。
百花盛开的春天散发着芬芳的气息,本立高高兴兴地走到崇文镇路口,回忆起被蛇咬伤的往事,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三年了。自己尚未当面去感谢邓德超恩公的救命之恩耶。不如趁时间还早,去拜谢了回涂山寺不迟。
本立走进古镇,来到远近闻名的邓氏膏药店,从门外往里望,只见邓师傅正忙着为一个小脚妇女疗伤。本立感到现在去找邓师傅不合适,不如先到街上去走走。他顺街前行,左右周望。街两侧的房屋高高矮矮鳞比栉次,铺面生意除了烟馆外,都是冷冷清清的。从烟馆的窗户朝里望,十多个男子躺在木榻上,弯着腰含着大烟枪正在过瘾。屋内呛人的烟味和人体散发出来的汗臭味,不时从窗户飘出来,令人作呕,将大街弄得乌烟瘴气。
过了半个多小时,本立返回膏药店,见邓师傅已为那个小脚妇女治疗完毕,刚坐在木凳上休息。本立跨进屋向邓师傅施礼问安,谈了三年前自己被蛇咬伤邓师傅求治的事,今日前来谢恩。邓师傅起身忙说年青人不必如此客气,将本立引入内堂。打开后院大门。
院内的摆设令本立大吃一惊,刀枪棍棒整整齐齐排列在两侧。唯有那把挂在木桩上的大刀非常独特,长一丈余,刀光闪闪,一条红绸飘带悬吊在刀把子下方,在微风中飘动。本立知晓了邓师傅也是武林中人。
邓师傅沏好茶请本立喝。一老一少在院内毫不拘束地交谈起来。从武功,到医术、医德和医风,样样都谈,真有那相见恨晚的感觉。
邓师傅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早年他习武从军,一生酷爱大刀,素有“邓大刀”的美称。他曾在川军总司令熊克武手下任武术教官。熊系同盟会会员,曾率领川军第五师参加讨伐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护法战争。后因种种原因失败后辗转云南,依附蔡锷,随同护国军入川。蔡任护国军招讨总司令,在重庆大量招兵买马,后该部改编,熊兼任师长和重庆镇守使,邓德超任贴身护卫。
因不满军阀年年混战,社会动乱,民不聊生,故退伍还乡,在老家开了一家膏药店,治病救人,养家糊口。
本立跟随张兴富师父习医几年,深知鸦片毒品的厉害,不由得说了一句:“当局为什么不禁鸦片?”
哪知此言一出,邓师傅激动地说:“若中国继续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啊?”
他讲了许多本立不知道的事,随即起身,带着本立离开小院,顺着山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来到山顶,指着东边山脚那一片田野说道:“这里原是一片肥田沃土,旱涝保收,每年生产的粮食,佃户交完地租之后,尚有节余,可供全家生活一年。前些年该山被英国参赞白耳强行租占,在冯家垭口建了五口通商代办处,他们利用商船通过长江走私军火和毒品,借助袍哥帮会势力,在重庆兴办了纸烟公司,招聘了一大批洋务买办充当掮客,暗地在烟丝中掺入鸦片粉,先免费发给群众品尝。同胞们那里知情,认为白吃白不吃,贪图一时之快,最终染上毒瘾后,不仅蚀财,还丧失劳力,无法耕种田土,大量白银流入了白耳的腰包。”
邓师傅气愤地说:“自从当地不法商人与政府官员勾结后,卖鸦片渐渐由地下走向公开。为节约成本,减少运输费用,洋务买办和袍哥大爷马大山联手,教唆佃户广种鸦片。这山上的气候土壤适合种罂粟,昔日的良田沃土现在变成了鸦片种植地。市内的一些烟馆争相来采购鸦片。现在这一带的小菜都要靠外地运来,世道啊完全变了哦!”
“不晓得你知不知道?”邓师傅说,“这地方有家大户叫丁健康,父辈曾是重庆的首富,在铜锣山购买了上千亩森林和土地,每年收取的租金和黄谷有五千多石,投资几十万银元兴建了一座大庄院。庄院修得十他豪华,占地面积上百亩,房屋上百间,均由红木制作。庄院内功能齐全,有天井、戏台、祠堂、佛堂、练武场、学校、马房。庄院大门的门楣,由长江三峡青石所砌,高十五米,宽十米。石梁门柱重二十余吨。门前配有八根石柱。一对仰天石狮子,专门用白木船从巫山运到龙门浩码头,由一百多人搬运,用了六天时间才搬到大院。为了提防土匪抢劫,养了几十个保镖,长期跟随左右。在丁家山的山顶,专门修建了一座古寨,作为躲避土匪之用。
哎 !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丁家的后人不思进取,整天泡烟馆,不断的卖田卖地,早已日薄西山,今不如昔了。紧挨黄山的那片山林原来是丁家的,为了筹钱吃鸦片,丁家把林子贱卖给一个留法归国开医院的汪代玺医生,那座山改名为汪山。汪家已在山上大规模的修房建屋,作为长居之地。真是聪明有种,富贵无根,人穷不过三,富贵不过三啊!”
“哎!我们山上的事情多得说也说不完,”邓师傅滔滔不绝地讲道,“离清水溪不远是黄山,黄山原来是夏家产业,原来是荒山坡,也是夏家的人染上毒品,吃鸦片需要钱,把那片山地卖给了重庆实业家黄云骇,才取名黄山。黄云骇在重庆开设了多家工厂,在山上修了不少房子,生意做得很大。”
邓师傅把不少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本立。不知不觉时间快到正午。本立担心在外担搁久了回寺庙会受到主持的责备,匆匆与邓师傅告别后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