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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快资讯:觅汉阙:荒草古道,斜阳西下

来源: 腾讯网 时间: 2022-07-18 16:00:50

我最早知道汉阙,是读李白《忆秦娥》“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不断强化我对汉阙印象的,是苏轼《水调歌头》 “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汉阙,弥漫着古拙之风,散发着凛然之气,闪射着华夏之光。于是,荒原上、夕阳下、古道边,一座座遗世独立的汉阙,便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如今,能真切展现我们眼前的汉代地面建筑,唯有汉阙。它讲述着汉家天下的荣光,它倾吐着帝国落幕的悲凉。

被梁思成称为“汉阙中唯一逸品”的冯焕阙(马恒健/图)

汉家魂魄

金戈铁马声渐远,汉阙曾照千古月。所幸的是,全国仅存的近五十座基本完好的汉阙,过半在巴蜀。于是,我走近汉阙,拜谒“汉魂”(王朝闻语) 。

晋人崔豹的《古今注》,对阙如此详解:“阙,观也。古每门树两观于其前,所以标表宫门也。其上可居,登之则可远观也,故谓之观。人臣将朝,至此则思其所阙,故谓之阙。”

通俗地讲,所谓阙,是矗立于宫殿门前或陵墓神道两旁的碑状建筑物,用以显示宫殿的庄严和陵墓主人的威仪。在建筑群中,阙起着重要的界限作用,告诉人们非请勿入。由于阙高高在上,也作远望之用。

新石器时代,部落聚邑常在墙门豁口两侧,建设防御性岗楼,这是阙的雏形。这时它还具有相当的实用性。周代,已经可以筑造大型的城门,阙的防御属性大大削弱,逐渐演变成门外的威仪性建筑。秦统一天下后,以阙来标识重要建筑的习惯被保留下来。由于在秦始皇陵里也发现了陵阙,人们认为阙已经与丧葬活动产生联系。

在汉代,阙被赋予了重大政治意义。未央宫壮丽的北阙,成为官员、百姓上书、请愿、庭争、请罪之处,甚至悬敌酋之首于此,以昭示武功。阙庭、天阙,成为朝廷的代名词。

“李陵不爱死,心存归汉阙”。汉阙,曾经是英雄豪杰的向往,曾经是仁人志士的寄托,曾经是泱泱中华的象征。

于是,汉代的阙,逐渐独立为纪念碑性质的建筑。阙上的榜题、画像、雕饰,彰显阙主的功业与美德,并且以明确的墓阙制度,彰显墓主的身份地位。如今学者一般认为,普通官员用一对单阙,二千石以上的官员用一对二出阙,皇帝用三出阙。

因此,汉阙上的浮雕、铭文,既反映了时代风貌、历史故事,又集建筑、雕刻、文学、书法艺术于一体,被誉为“石质汉书”、“汉艺精粹”。

汉代高大巍峨的城阙、宫阙早已不存。“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蓑草牛羊野。”元代的马致远,也只能向沦为废墟的汉阙致哀,当今的人们,则需要激活形象思维能力,去想象辉煌巍峨的秦宫汉阙。

西汉中后期,阙的使用范围终于延及墓葬。这段时期,四川经济文化繁盛,有了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基础,又受到都城长安崇尚奢华、热衷厚葬风气的影响,因而四川所造墓阙众多。被誉为“中国汉阙之乡” 的渠县,遗存着6处7尊汉阙,占全国已发现的汉阙的六分之一。

渠县的这7尊汉阙,集中在土溪镇与岩峰镇之间近10公里的古驿道旁。

渠县土溪镇“中国汉阙之乡” 的汉宫造型牌坊(马恒健/图)

在土溪镇镇上,便已经能够领略扑面而来的汉风。一座占地面积两万平方米的汉阙公园,坐落在镇北。公园呈巨大的覆斗状,分上中下三层。上层广场中央,矗立着气势恢弘的“大汉雄风”雕塑。

这座雕塑,由双阙造型和驷马战车构成的。驷马奋蹄昂首,似一飞冲天,汉将张弓搭箭,如仰射天狼。伫立于此,令人遥想“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霍去病,“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以马革裹尸还耳”的马援……英雄辈出、奠定华夏基业的大汉王朝,仿佛从历史深处走来。

汉阙中唯一逸品

被梁思成称为“汉阙中唯一逸品”的冯焕阙,虽然大名鼎鼎,但因为位于岩峰镇一条僻静的通村小道旁,我徘徊良久方才找到。

田野间,竹林旁,一座四方有围墙的小院,将冯焕阙保护起来。它并不孤独,周围绿树翠竹环绕,毗邻的农舍如守护的卫士。它有牧童的短笛为伴,有袅绕的炊烟轻抚,有老人的龙门阵温润。

透过小院铁栅栏门,可毫无遮拦地一睹冯焕阙的风采。伫立小院旁的土坡,则可将整个遗址一览无遗。

建于公元121年 (东汉建光元年) 的冯焕阙原为双阙,现仅存东阙。阙总高4.38米,由阙基、阙身、枋子层、介石、斗拱层、屋顶6个部分组成,是一座完整的石质仿木结构建筑。阙上有铭文“故尚书侍郎河南京令豫州幽州刺史冯使君道”,在书写上兼具汉隶石刻与简牍之妙,极尽飘逸之态,被视为蜀派汉隶的典范。

铭文下为浅浮雕饕餮,威严怪异,令人望而生畏。拱眼壁上正面雕青龙,背面刻玄武,令人颇感玄秘。其雕刻简练精致,造型生动优雅,充分显示了汉代高超的建筑艺术技巧。

冯焕为东汉巴西宕渠(今渠县土溪) 人。曾随军北伐北匈奴,又奉命率军征讨句骊王,大获全胜。由于朝中奸臣不满冯焕屡立大功,伪作玺书欲处死冯焕。冯焕之子冯绲力劝父亲上书为自己辩解。汉安帝明白实情后,诛杀首恶庞奋,但冯焕已病逝狱中。汉安帝闻讯痛惜,赐钱十万安抚其亲属,封其子冯绲为郎中。冯绲后为东汉名将,在陇西、辽东太守任上,多有战功,后官拜车骑将军、廷尉。

冯焕阙自建立以来,经历1900余年,经过历代悉心保护,至今保存较好。

冯焕阙(马恒健/图)

赵家村东无铭阙和西无铭阙,距冯焕阙仅数百米远。赵家村东无铭阙身无铭文,但阙楼四面布满雕刻画像,尤其是背面的猎射场面,情景逼真,栩栩如生,令观者如亲临其境。

渠县唯一的双阙

离开赵家村沿县道西行,很快便来到青神乡平六村,建造年代可能晚至西晋的王家坪无铭阙,便遗存于此。

县道北侧的一座低缓的荒坡上,王家坪无铭阙形只影单,凝视着千年的世态变迁。这不禁令人顿生“纵荒坟横断碑”的苍凉。

王家坪无铭阙建造风格与赵家村东、西无铭阙相似,阙身正面素平无铭文。唯上端浮雕朱雀,下端浮雕饕餮,西侧刻青龙。此阙楼部第三、四层四周布满精美雕刻,尤以“荆轲刺秦图”的画面最为生动逼真。

由于再现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历史故事,王家坪无铭阙阙主,或许是铁马冰河、马革裹尸的远征将军,或许是抱憾惜别政治舞台的仁人志士。在距刺秦仅四百多年的东汉,他一定为当地人所争相传颂。

沿县道继续西行,便进入水口乡汉亭村地界。渠县汉阙中唯一的双阙沈府君阙,便位于燕家场的县道北侧,在公路上便可远望。

目前渠县保护措施最完备的汉阙,当属沈府君阙。它不但有高墙封闭,还有钢材搭建的亭子呵护。与周边的竹篱茅舍、田畴林木相比,这里像一个备受崇拜的殿堂。

沈府君阙(马恒健/图)

时值正午,灼热的阳光炙烤大地,偌大的露天展场空无一人。仰望沈府君阙,不禁为先民智慧的结晶而折服。得益于古人缜密的设计、科学的选料和严谨的施工,近两千年高龄的沈府君阙,不知经受了多少烈日暴晒、多少雨雪肆虐,却依然挺立。

建于公元122至125年 (东汉延光年间) 、至今未曾修复过的沈府君阙,阙材为黄砂石质,两阙相距21.62米,子阙皆毁,通高4.85米。其西阙的铭文为“汉新丰令交趾都尉沈府君神道”,书法为汉隶之佳品,其中“沈”字运笔洒脱,尤其是浮鹅钩的那一笔划,飘逸得甚为夸张,为世所罕见。

沈府君阙周身遍布的浮雕,主要是反映汉代社会生产、生活的人物、场景和动植物,如独轮车、农商贸易、猎射、戏兔以及牛、羊、马诸畜和果树、水草等等。因此,沈府君阙不仅是造型艺术中的珍品,也是研究汉代生产、生活、建筑、交通工具等难得的实物资料。

沈府君阙朱雀(马恒健/图)

位列三公樊敏阙

樊敏碑阙所在的地理位置不同凡响:前临青衣江,背靠蔡蒙山;上有灵鹫山拱卫,下有飞仙关恭侍。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便是建于东汉建安十年(公元205年)的樊敏阙。身为芦山县人的樊敏,历任青衣羌国(辖今雅安芦山一带)国丞、东汉巴郡太守,最后晋升为属国家级领导人的司徒,位列三公。

樊敏阙为扶壁式双阙,石质为红砂石,宋代前已倒塌,1957年左阙修复,右阙已废。

高4.99米的樊敏阙,由座、壁、斗拱层、檐、顶组成。斗拱层四角,有力士举臂托负,显示出力能擎天的气概。正面檐下,有浅浮雕“龙生十子”神话故事图像。

“龙生十子”为云南古哀牢夷神话,因樊敏曾任永昌郡(古哀牢夷故地,今云南保山)长史。左右檐下,分别刻有“西王母”、“玉兔”等神话题材图像,雕刻技法严谨、简练。顶脊正中,雕有一只口含绶带的雄鹰,姿态威猛,令樊敏阙平添几分凛然之气。

樊敏阙(马恒健/图)

樊敏阙背后约20多米处,是一座歇山式碑亭,樊敏碑便嵌立于一只引颈翘望的巨大石龟之上。碑上镌刻着“双故领校巴郡太守樊府君碑”及隶书碑文558字,康有为盛赞此书法“如明月开天,荷花出水。”

芦山东汉石刻馆,建在樊敏碑阙原地。它呈典型的汉代建筑风格:青砖墙柱呈下大上小的锥体形,给人以稳如泰山的感觉;两重屋檐外展,有如振翅欲飞的雄鹰。它属半野外保护陈列馆,草木森森的展场,古朴而幽雅,与一墙之隔的人车熙攘,形成鲜明对比。

芦山东汉石刻馆陈列着9尊大型陵墓圆雕神兽。这9尊神兽中的3尊,曾立于樊敏墓前的神道两旁,其余6尊为芦山周边地带移入。神兽均为东汉石刻,其造型粗犷拙朴、雄浑威猛;其轮廓神奇夸张,似狮、似虎、似羊,形状各异;其姿态生动活泼,或昂首、或挺胸、或曲腰、或垂尾。有的仰天长啸,欲一飞冲天,有的举踵欲奔,似志在千里。

其中的3尊有翼神兽,尤为引人注目。神兽本来就是神力的化身,给神兽添翼,是对神兽超自然力量的强化,这反映了远在汉代,人们便祟尚“飞翔”的神力,以期遨游茫茫太空。

汉阙典型高颐阙

雅安雨城区姚桥村的高颐阙,与樊敏阙遥遥相望。它以其庄重精美的雕刻,成为汉阙的典型。

高颐是今雅安市雨城区人,历任北府丞、武阳令、阴平都尉及益州太守,卒于东汉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八月。因高颐政绩显著,汉献帝敕建阙以表其功,高颐阙便于他卒后的当年建成。

高颐阙主阙高6米,子阙高3.39米。更为重要的是,高颐阙是全国唯一碑、阙、墓、神道、石兽保存完整的汉代葬制实体,也是阙主身份及阙龄最为准确、翔实的汉阙之一。

因此,当高颐阙与我近在咫尺时,我感受到它的灵魂,是泱泱大汉之魂。只有“魂”,才能穿越时空,长存于寰宇。

高颐阙的阙顶,是仿汉代木结构建筑,有角柱、枋斗;阙身有立柱和额坊,上有三车导丛,车前伍伯、骑吏、主簿等车马出行图;阙基四周雕刻蜀柱和大斗。

高颐阙共五层,第一层南北两面各浮雕一饕、一餮,转角大斗下均雕有一角神;第二层浮雕内容为历史故事,有“张良椎秦皇”、“高祖斩蛇”、“师旷鼓琴”等;第三层是人兽相斗图;第四层浮雕有天马、龙、虎等;第五层四面雕成24个枋头,每个枋头刻一个隶书铭文,共24字,内容是“汉故益州太守阴平都尉武阳令北府丞举孝廉高君字贯□(方)”;阙顶脊部正中,刻有一鲲鹏。

高颐阙(马恒健/图)

与神道两侧的石兽荡然无存的渠县冯焕阙、沈府君阙、绵阳的平阳府君阙相比,高颐阙前的石兽“辟邪”与“天禄”保存完好。这一对石兽,身高1.1米,长1.6米,一副张口吐舌、昂首挺胸、阔步向前的姿态。

宋代的王象之,曾在高颐阙前流连忘返,他的《舆地纪胜》,曾因汉阙而广博深邃;民国的张大千,曾在高颐阙前久久肃立,他的惊世画作,曾因汉阙而意境淳厚。1939年9月,梁思成跋山涉水历尽艰辛,专程考察高颐阙,并攀上阙顶详细测绘。他的建筑学理念,也曾有汉阙的强力支撑。

从“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到“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从残似石头”,兴于西汉的阙,风行400多年后,于东汉末年渐趋式微。然而,它存储、凝聚的丰富社会文化信息,却历久弥新,不断地激发着后人在建筑、文化、艺术诸方面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马恒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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