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鸟设计张祯:做到设计的“刚刚好”-天天头条
每经记者:石普宁 每经编辑:唐元
张祯 图片来源:左梦涵 摄
“设计会让我觉得没有那么害羞——我可以藏在设计的项目背后,没有过多私人性的东西暴露出来。”
(资料图片)
眼前这位看似有点害羞却又相当“较真”的女孩,是张祯。对文字很是敏感的她,背后是多年间训练的结果。
这种敏感,对方块字与字母都起效用,用合伙人龚礼的话来形容,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小写字母“o”斜了一毫米,张祯都能觉察出来。这种觉察在一沓有成年人大拇指厚度的字体设计稿上,被体现为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例如是橙色标记,就表明字体间距太宽。
至少在设计上,方块字与字母并非毫无相通之处,这或许是张祯在以《康熙字典》为原本做汉字研究之后的一项实际收获。在最近设计的一款字体中,张祯特意将AE两个字符以连笔的方式粘连在一起,以体现汉字书写时的韵律感,从而满足客户“东方美学”诉求的表达。
实际上,她不仅是一名字体设计师,在她以往接手的项目中,甚至包括一个最大可以承载6个人的跷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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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你感受、思考、想要理解的某项事物,竭尽全力赋予形体时,表现自然孕育而生。”这是张祯曾就读的武藏野美术大学校长长泽忠德在回答“所谓的美术、设计是什么”时的一句话。也由此,从设计的表现角度出发,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大众与小众等传统的对子不再体现为艺术家的风格之争,而成为了设计师挑选运用的素材。
“更有魅力的一点是它可以把自己藏在设计背后,相较艺术更偏向纯粹个人的表达,设计会让我觉得没有那么害羞——我可以藏在设计的项目背后,没有过多私人性的东西暴露出来。”张祯如是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好的设计不是我觉得酷就够了”
武藏野美术学校,这个名字并不为大众熟知的学校培养出的一位设计师——原研哉却很是知名。即便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生活在城市当中,还是很难不和他的作为设计总监的无印良品相遇。目前,他也在这所学校的基础设计学科担任系主任,职称为教授。
不去基础设计学科而是视觉传达设计学系,是张祯有意选择的结果。路线很清晰:去日本留学“比较便宜”。自己所中意的是图画,喜欢的是平面方向。视觉传达设计学系最为匹配。
在一个早上五点就有人起床背英语单词的寝室氛围衬托下,她通过自学日语的方式拿到了“入场券”也显得稀松平常。官方网站的资料显示,截至今年5月1日,该系共有25名在读研究生,研一13名,研二12名。
为日料店做的设计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表达需要直觉,但江郎才尽的故事每个人都不陌生。做设计亦是如此,在仅仅凭借感性直觉来进行创作表达时,这种依赖能够持续多久?或者说,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设计师持续“输出”灵感?
虽然与设计无关,但出现在高中课本上、凭借豌豆实验青史留名的格雷戈尔·孟德尔曾给出过一份示范答案——假说。按照普通逻辑的定义,假说主要是指“在科学研究中做出的猜想”。
假说不是胡说,而是科学地建立在演绎与归纳之上,这是张祯在日本留学时在设计方法论上的收获,“好的设计不是单纯的灵光乍现,或者说我觉得酷就够了。好的设计师一定是要有足够的思索,有足够的对于服务对象与所在案件背景的了解。其实我觉得,好的设计是一个慎重的决定。”
抽象的理念如何在这间有两只宠物的工作室里具体实践?——“吵架”。龚礼告诉我们,在日常的工作当中,张祯一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个人,“比如今天我告诉她,我很喜欢这个字体,觉得它很漂亮。她一定会问,到底什么地方漂亮?到底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它是美的?还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OK?”
对此,张祯做了更为具体的解释,“我们现在做商业项目,也一定会在一个项目当中至少给出多个解答。同样去回应客户的某个诉求,不同的人可能会给到无数种不同的造型,一方面指向了比如它在传达上的意义,另一方面它可能会指向风格上的细节,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讨论和论证的。所以我们经常会吵架,我们日常在吵架。”
第一次“做字”
虽然承接很多设计,但字体设计毫无疑问是张祯倾注过大量心血的方向。事实上,她曾以《康熙字典》1716年内府本为准,开发过一款字体。
一般认为,作为新石器时代时期在陶罐上的刻画符号陶文是汉字的起源。至于这里面的陶文哪些算“原始文字”,哪些算标记,学界还有争论。目前发现最早的陶文——半坡陶文,可以上溯至公元前4500年。总之,汉字的发展历程长,在此期间衍变出了多种各异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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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现代的设计师来说,一方面,这是一个宝贵的资源库,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纷繁浩杂的知识网,千丝万缕都有联系,想要理顺很需要花一番功夫。
这番功夫有多大?张祯在写论文时,整理出来的资料,足足可以铺满一个普通卧室大小的房间。
从经济的角度考虑,为一家品牌专门开发一套中文字体并不划算。以文章开头提到的张祯设计的字体为例,英语只有26个字母,而汉字字库则有两种规格,一种在6700字左右,一种有27533字,这对于一家新兴品牌来说,“体量确实没有办法消化”。一般来说,只有阿里巴巴、美团、腾讯等体量的公司,才有包括中文在内的定制字体。
当然,在真正的兴趣面前,经济方面的考量往往会居于次位,更何况,张祯对于汉字的研究本就始于学园。她的研究始于一个疑问:带有大段正文排版的汉字,是否有些过于规整和呆板?
从手写到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再到电脑输入的汉字发展历程部分回答了她的问题——她总结道,手写里所出现的偶然性、随机性的东西,慢慢收拢到了一个非常整齐划一且没有噪音的状态。在这里,噪音指的是会干扰读者在通过文字获取信息获取时,起到干扰的元素,例如过多的字体变化。
张祯 图片来源:左梦涵 摄
解决了“为什么”,还要回答“怎么办”。在张祯看来,选择《康熙字典》会提供一个很好的坐标。
首先,这是中国收录汉字最多的古代字典;更重要的是,经过研究之后她得出结论,《康熙字典》里收录的汉字业已经过活字印刷的定型,在带有规整感的同时也保留了一定的古典手写美感,“适合去做现代字库的转化。”
既然是转化,简单的扫描显然不能满足这种要求。“有些字特别大,有些字特别小,有些字又可能粘在一起,还有些字可能是歪的。这就需要去调和到一个阅读会很舒适的状态,是个不断修正的过程。”张祯取出一盒资料夹,为我们讲解到,字体设计有骨架和轮廓两个层面,简单来说,骨架有关结构,轮廓有关风格。
具体的开发很是繁琐,包括如何在两个字之间留出最合适的空间以让一些飘然的笔画得以舒展之类,不过最后,她还是开发出了“改刻康熙字典”字体,在这其中,又包含常规和黑体两种。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张祯第一次“做字”。
“把用户当一个实质的人”
Less is more(少即是多)?不一定。
“我现在觉得没有任何一种设计是绝对好的设计。”张祯告诉我们,有关设计,她和伙伴们还有不少困扰,“以客户的诉求为先?以美感为先?以更好的用户体验为先?以成本控制为先?还是说以环境友好的目的为先?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非常明确的东西。”
以熊猫为原型的砚台设计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概念可以思考,项目必须落地。在工作室的物料间,张祯抱出一个标有“实验”字样的纸盒,里面全是他们的各种“实验品”。
以最近完成的一个美妆品牌粉饼盒设计为例,张祯为我们讲解了这个绿色长方形小纸盒的来之不易:
首先,纸盒在工人经过简单的折叠便可完成包装;其次,没有一般用作保护的塑料盖。为了调教出最适宜的包装步骤并且满足客户的环保诉求,在她的印象里,相关的实验“起码上百次”。
这也是商业设计最为实际的地方之一,设计师无法仅仅凭借一个酷炫的概念便能实现最优解,这是因为,设计师大概率无法决定从设计稿到落地的整个链条,“多用一张纸、少用一张纸,多一个结构、少一个结构,是真的会影响工业里面每一环的每个人。”
美妆品牌粉饼盒设计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事实上,被张祯称作“近两年做下来最开心之一项目”——“翘瞧球”便诞生在上述的拉扯之中。
项目概念的提出,从最开始就有一股张力:一个成员做了一场梦,梦里整个团队都在玩跷跷板。张祯以此出发,再引入了“多元协作”概念后,在传统跷跷板的中间加入一个迷宫形状的圆盘,坐在板上的人需要通力配合将圆盘里的两个小球从周围汇聚到中央。
装置最终的呈现与设想的并不一样。例如,为了保证装置的安全性,团队舍弃了用在丰富的颜色表达上的预算,最终选用了单色。再比如,为了保证小球能够移动但又不至于被他人取出来,团队又设计了专门的尺寸卡口。类似的例子,张祯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出来。
翘瞧球创作过程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但这并不妨碍装置获得当地居民的喜爱,项目想要传达的多元协作,甚至传递到了装置本身以外。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龚礼曾表示,曾作为参赛作品的“翘瞧球”在最后的投票环节时,社区居民们在各种亲戚群和社区群里踊跃转发。
“把用户当一个实质的人,”在回答有关什么是“好的设计”的时候,张祯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牛奶盒,这是由国内某专注于新品牌与新零售行业设计公司设计出的产品,没有牛奶盒上常见的蓝天或白云,“呼应一个明确的诉求,可能会需要做减法,也可能是需要做加法,但是真正去嵌合一个项目的诉求,是最难的事情。”
每日经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