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一辈子,垂暮之年,他却邂逅到仙女,梦成正果
作者:老谈,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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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常说一句话:“高才而无贵仕。”意思大概是说,才能太高的人,是当不成大官的。
千百年来,这句话变成无数才子的诅咒。
因为善作妙笔文章,才子们大多非常自信,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单纯靠自己的八斗之才,将来就一定能拜相封侯。
结果呢,文采越是飞扬的读书人,往往越是不得志。
为心高气傲的才子们量身定制的“工作”并不太多,假设让我们替他们选择,不考虑收入问题,又清闲又高雅的隐士,或许,是最令人着迷的一份工作。
可惜,才子们大抵是不甘心的。古代隐士大多是为了博取名声、为了归隐而归隐。譬如孟浩然,他的隐匿就明显带着不情不愿的意味。
同样是在唐朝,却有那么一位诗人,他看透了风花雪月,厌倦了金戈铁马,了却平生繁华事,最终潇潇洒洒地去做了一名隐士。
这样的隐士,究竟是怎样炼成的?
01
这位隐士诗人,留存于世的诗歌并不算太多,区区57首而已,但在强手如林的盛唐诗坛,他竟然能占据一席之地。
该诗人最出名的那一首诗歌,也许很多人都读过。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此诗的伟大之处在于,几乎每一句都有人爱。譬如说,“山光悦鸟性”之句,得黄庭坚之垂青;“曲径通幽处”这句,受欧阳修所喜爱,甚至,他还想仿写几句,结果呢,“竟不能得,以为恨。”
也正是因为此,明代冯班评此诗曰:“字字入神”,清朝纪昀则赞其:“笔笔超妙。”
这首《题破山寺后禅院》,其作者名叫常建,虽然受到后世人的崇敬,于仕途之上,他却颇为失意。
在封建时代,读书人用功苦读的目的,无非就是“货卖帝王家”,常建亦如是。他发奋读书、参加考试,结果,不幸落第。
家园好在尚留秦,耻作明时失路人。
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
因为考试成绩不佳,常建甚至没有脸面回家,他这才在诗中写道,计划在都城长安再逗留一年,用心苦读,来年再尝试一次。
也不知道他一共考了几次,《唐才子传》里说,开元十五年的时候,常建28岁左右,他终于考中了进士。
与常建同榜的进士,有很多赫赫有名的诗人,譬如王昌龄。
考中进士之后,诗人们只需要等待。等待着朝廷放官之后,这些官场的准新人,便可以外出施展抱负了。
朝廷会在何时授官?比较悲催的是,据后世学者考证,唐代士子们及第之后,其实并没有授官(专业术语叫“释褐”)的资格,他们需要先等待三年,这便是所谓的“守选制度”。
三年过后,就能轮到常建他们当官了?恐怕也未必。
史书上说,唐开元十八年——差不多就是常建结束“守选”的日子,吏部尚书裴大人,又提出“循资格”的官吏选拔制度。
所谓的“循资格”,即朝廷要求六品以下的官员,实行轮流休官的制度,当他们在某地任职满四年,必须要强制性离任,等待数年后,方可再次参加吏部铨选、二次授官。
朝廷这样做,主要是担心地方势力会做大,但是,这可苦了那些眼巴巴的打工人。
因为“守选制度”,直到开元二十三年,36岁的常建,才终于被授予一个小小的县尉;由于“循资格”,四十余岁时,他即遭任满罢官。
常建的前程,完全就是虚无缥缈的。
02
从开元十五年到二十三年,前前后后有八年的光景,常建咬咬牙,还可以熬过去。当任职期满,被朝廷勒令强制“退休”时,他真的再也等不起了。
毕竟,未来他还有几个八年呢?
常建写过一首长诗,其中有如下几句:
谁念独枯槁,四十长江干。
责躬贵知己,效拙从一官。
折翮悲高风,苦饥候朝餐。
湖月映大海,天空何漫漫。
托身未知所,谋道庶不刊。
吟彼乔木诗,一夕常三叹。
——《赠三侍御》
诗歌中的“四十长江干”,点明了作者写诗时的时间地点。“长江干”,代指江苏省盱眙县,彼时的常建,正在此地担任县尉;“四十”则指的是常建的年龄。
如前文所述,四十岁的他,正在经历任期的最后一年。
常建一生50余首诗歌中,表达自己困苦遭遇的其实并不多,据说,可能仅此一首。试问,前途渺茫的他,怎么可能不无助?
可是,除了用诗歌纪念自己的四十岁,他又能做什么呢?
既然这样,那就不妨做个隐士吧。
《唐才子传》中写道,常建因为官场失意,“遂放浪琴酒,往来太白、紫阁诸峰,有肥遯(肥遯:隐居避世)之志。”
坦率地说,此时他的这种隐居方式,带着明显的表演色彩,更像是某种行为艺术。毕竟,他除了自己隐居,还试图邀请朋友们一起归隐。
常建先生曾写诗给自己的同榜进士好友,譬如王昌龄等人,他是如此说的:
有时荷锄犁,旷野自耕耘。
不然春山隐,溪涧花氤氲。
山鹿自有场,贤达亦顾群。
二贤归去来,世上徒纷纷。
——《鄂渚招王昌龄张偾》
据学者考证,常建的这首诗歌,可能作于王昌龄第二次被贬,前往龙标赴任之时。
王昌龄是当时的著名诗人,全天下都知道的那种,他的被贬事件受到很多诗人的关注,就比如李太白,他也曾写下“闻道龙标过五溪”之诗。
常建作此诗,一方面是关心朋友,其外,他还有另一个“小算盘”,就是为了扬自己的名。
常建的此种隐居行为,在古代其实还有个专业名词,叫“招隐”或者“携隐”。
相比于独自隐居,招隐更容易扬名,尤其是与较有名望的文士携隐,往往更容易增加自己的名气了。
再进一步去分析,增加了名气,可想而知,就更方便被选拔当官了。
诸位不要以为笔者在“阴谋论”,常建的“小算盘”,骗不了古往今来学者的眼睛。
古人评价唐朝的隐居曰:“依隐钓名,真风渐鲜。”
现代学者甚至更加直率,他们点名道姓地指出:
“常建虽然也赞颂一番隐居生活的高雅情趣,似乎是自得其乐,要殷勤招王张二人(即王昌龄和张偾)同来隐居,而真实用意也不过是将其声势张扬得大一些,以此扬名。”
可喜的是,常建的目的达到了,《唐才子传》有云:“(常建)后寓鄂渚,招王昌龄、张偾同隐,获大名当时。”
问题是,获得了名声,就一定能当官吗?
这又回到“高才而无贵仕”的诅咒了,常建注定一生悲催,他终究没有得到提拔。
03
直到年岁渐晚,常建犹然在感慨,怎么自己年纪都这么大了,却依旧无人赏识呢。
晚年的他,写过一首《戏题湖上》,诗歌有云:
湖上老人坐矶头,湖里桃花水却流。
竹竿袅袅波无际,不知何者吞吾钩。
诗人自喻为姜太公,众所周知,直到生命的暮年,姜太公才得到提拔。晚年的常建,亦是想得到重用。
可是,因为执着于功名,诗人的大半生,总是在盯着那个“鱼钩”,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猛地抬起头,看见湖里桃花流,看到竹竿袅袅波。
直到此时,他终于意识到,在生命的最后时期,该去追求什么。
去过一种简单而纯粹的生活,去实现真正的隐居,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在封建时代,想要做官,就要有把板凳坐穿的觉悟。也许有些人会觉得枯燥——但你还别嫌枯燥,有多少人想坐冷板凳,还没这门子呢。譬如年轻时的常建,他浪费了自己太多的年华,去争夺、等待一个冷冰冰的板凳。
虽然这个“冷板凳”很珍贵,但允不允许某些人不去争呢?原来,竟也是可以的。
孟郊的《隐士》诗中有云:
君子隐石壁,道书为我邻。
寝兴思其义,澹泊味始真。
陶公自放归,尚平去有依。
草木择地生,禽鸟顺性飞。
青青与冥冥,所保各不违。
按照常建的规划,他原本一定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真隐居起来,他反而玩得更加“高级”了。
常建隐居生活的主要内容,竟然是求仙问道。
行药至石壁,东风变萌芽。
主人门外绿,小隐湖中花。
时物堪独往,春帆宜别家。
辞君向沧海,烂熳从天涯。
——《闲斋卧病行药至山馆稍次湖亭》
该诗中的“行药”,又被称作“行散”。魏晋名士为求长生,往往服用“五石散”,这种药物有个特点,服用后必须不停走路,以散发药性,故曰“行药”。这种习气至唐犹存。
除了遍访“仙药”,常建亦孜孜不倦地追求仙人。
上见悬崖崩,下见白水湍。
仙人弹棋处,石上青萝盘。
无处求玉童,翳翳唯林峦。
前溪遇新月,聊取玉琴弹。
——《宿五度溪仙人得道处》
去到人迹罕至,但有仙翁出没的地方,诗人不由得心生期盼,没有找到仙人,找到仙童也是极好的嘛。
在官场一无所获的常建,在追求神仙的道路上——这条道路似乎更难,据说,他竟然成功了。
诗人自己曾写诗道:
水边一神女,千岁为玉童。
羽毛经汉代,珠翠逃秦宫。
目觌神已寓,鹤飞言未终。
祈君青云秘,愿谒黄仙翁。
尝以耕玉田,龙鸣西顶中。
金梯与天接,几日来相逢。
——《仙谷遇毛女意知是秦宫人》
诗中的“神女”,又被称作“毛女”,她字玉姜,自称是秦朝的宫女,为了逃避战祸进山避乱,以松叶为食,就不感觉饥寒,久而久之,遂“进化”成了仙女。
《唐才子传》里也说,常建入山谷采药时,的确遇到这位神女,神女最后还把养气修炼的法术交给了他。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充其量是古代人美好的想象。但颇欣慰的是,常建终于从矛盾挣扎的心情里走了出来,最终达到了与自己、与他人、与社会,皆能和谐相处的,圆融的人生境界。
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隐士。
-作者-
老谈,always talk,老是夸夸其谈之人,除此外,别无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