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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全体同仁沉痛悼念刘恪先生

来源: 腾讯网 时间: 2023-01-08 19:15:48

作家:刘恪

2023年1月8日,著名作家刘恪先生不幸逝世,享年70岁。《小说月报》全体同仁表示深切的哀悼,并向家属致以诚挚的慰问。


(相关资料图)

刘恪先生,1953年生,湖南岳阳华容人,1977年就读于湖南省师范大学,后获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学位,2003年任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刘恪先生一生笔耕不辍,在文学创作和文学理论等方面有很高的成就,被誉为新浪漫主义的代表、新巴洛克写作典型、先锋小说的集大成者。其长篇小说《城与市》、中短篇小说集《空裙子》、理论专著《现代小说技巧讲堂》《先锋小说技巧讲堂》《中国现代小说语言史(1902-2012)》均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红帆船》等十一篇中短篇小说被《小说月报》选载。

斯人已去,精神长存。刘恪先生不朽!

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刘恪先生作品年表

刘恪《城与市》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4年出版

刘恪《现代小说技巧讲堂》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6年出版

刘恪《先锋小说技巧讲堂》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7年出版

刘恪《现代小说技巧讲堂》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12年增订版

刘恪《空裙子》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12年出版

刘恪《中国现代小说语言史(1902-2012)》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13年出版

《小说月报》选载刘恪先生作品年表

1990年第9期《红帆船》

2003年第4期《纸风景》

2003年第7期《阳光女孩》

2004年第6期《空裙子》

2004年第8期《卡布其诺》

2004年增刊(5)《梦与诗》

2007年第2期《树的舞蹈》

2009年第5期《云上的树杈》

2010年第11期《谱系学》

2014年第3期《民间雪》   

2019年增刊(2)《子弹穿过民间》

《小说月报》1990年第9期

选载刘恪中篇小说《红帆船》

小说的革命就是句子的革命(节选)

作者:刘恪

我们谈小说的语言必须要分析小说语言的句法,尽可能地比照这些句子的历史发展过程,从句子的变异看小说的语言状态的演变。最早的小说自然是六朝的志怪,胡应麟认为六朝的志怪雏形是《穆天子传》,更远一点我认为是《山海经》孕育了六朝志怪,甚至唐宋传奇中的神怪轶事。

有草焉,其状如蓍,赤叶而本丛生,名曰夙条,可以为簳。

——《山海经·中次七经》  

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梦。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立验。帝思李夫人之容不可得,朔乃献一枝,帝怀之,夜果梦夫人。因改曰怀梦草。

——《汉武洞冥记》  

这两个文本都是描写瑶草的,我们立刻可以判断《山海经》在前,《汉武洞冥记》在后,为什么?《山海经》如同草的简洁说明文字,对草的介绍描写仅用单词介绍状、色、名,连草的功能干什么都仅一个字,作箭头之用只以名词表述。后者描写便延伸开了,样子像菖蒲,颜色是红的,白天藏于地下,晚上呈现出来,所以叫怀梦草。例如,汉武帝思李夫人而又得不到她的真面容,便有些现代句子感了。从时间链条上看,句子越靠近现代,句子的词汇便越向双音节词靠近,再者总以单句表达复合句的内容,现代句子则是从单句中分裂出来,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句子。最重要的是现代句子有主题词以后各分句都会围绕它来写。

又东南一百二十二里曰洞庭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银、铁,其木多柤、梨、橘、櫾,其草多葌、蘪芜、芍药、芎穹。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是在九江之间,出入必以狂风暴雨。是多怪神,状如人而载蛇,左右手操蛇,多怪鸟。

——《山海经·中山经第五》  

其山又有灵洞,入中常如有烛于前。中有异香芳馥,泉石明朗。采药石之人入中,如行十里,迥然天清霞耀,花芳柳暗,丹楼琼宇,宫观异常。乃见众女,霓裳冰颜,艳质与世人殊别。来邀采药之人,饮以琼浆金液,延入璇室,奏以箫管丝桐。饯令还家,赠之丹醴之诀。虽怀慕恋,且思其子息,却还洞穴,还若灯烛导前,便绝饥渴,而达旧乡。己见邑里人户,各非故乡邻,唯寻得九代孙。间之,云:“远祖入洞庭山采药不还,今经三百年矣。”其人说于邻里,亦失所之。

——《拾遗记·洞庭山》  

两者都是描写洞庭山,《山海经》以单音词联结,除非该植物是双音节,名词间极少用连接词,同时方位词和名词兼顾动词的功能,“又东”表示向东走。而《拾遗记》完全是六朝描写句的方法,大量采用四字句,而且暗中有对仗的特点。而双音节词多是单义互文的方式组合,意即一词单义的重复,如芳馥、明朗、琼浆金液、箫管丝桐等词均是互文。芳即是馥,朗即是明,琼浆即金液,丝桐即箫管。节奏上的复沓手法可以造成一种共鸣感,回环振荡,复义互指。其中许多词仍为当今语言使用,如:故乡、邻里、采药、饥渴、还家、异常等。这些用词造句的变化表明,文体语言是在演变和发展中的,相比较整个封建时期由于文言文总的文体规范,语言有变化,但整体模式上仍不会彻底打破。明清话本中白话小说兴起了,但小说问题的格局大致还是模式化的:一、小说采用的是说书人的讲述模型。二、每个小说前会有一个入话的小故事作为开场白。三、仍采用章回体的方式结构文本。叙述语言多了许多角度,但结构方式却不改变。我们接下来看看白话小说的句子。

大凡人不做指望,倒也不在心上;一做指望,便痴心妄想,时刻难过。三巧儿只为信了卖卦先生之语,一心只想丈夫回来,从此时常走向前楼,在帘内东张西望。直到二月初旬,椿树抽芽,不见些儿动静。三巧儿思想丈夫临行之约,愈加心慌,一日几遍,向外守望,也是合当有事,遇着这个俊俏后生……

——《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  

要说小文子儿的媳妇,虽然是仓花户的女儿,库兄的儿媳妇,打扮得倒还恭本,细条的身材,瓜子儿脸,重眉毛,大眼睛,搽着挺重的脂粉,梳着大把儿头,一脑袋翡翠簪子,身上穿着浅色的竹布衫儿,脖子上围着一块三尖粉红绢子,上头绣的是龙睛鱼,脚底下穿一双粉红色缎子的双脸儿鞋,是绿皮脸儿,有三寸多厚的底儿……

——松友梅《小额》(1908年)  

一个春天的下午,雨声滴答滴答的打窗外的树,那雨已经是下了好几天了,连那屋子里面的地,都水汪汪的要津上水来。这一间草盖的房子,在一棵老槐树的旁边;房子上面的草,已经是很薄的了,还有几处露出土来;在一个屋角的上面,盖着一块破席子……

……床上坐的一个女人,有三十多岁,正修补一架打鱼的破网……床头上还躺着一个小孩子,不过有一岁的光景,仰着黄黄的脸儿睡觉。那女人织了一回网,用手支着腮儿出一会儿神。回身取一件破袄,给那睡觉的小孩子盖好,又皱着眉儿出神。

——杨振声《渔家》(1919年3月)  

这是三个时段抽样的白话小说,第一个是明代的句子,我取的是叙述人的语言,首句是一种常理评述,次句是三巧儿行为,接着是开春的白描,最后是三巧儿的心理活动,这是一色儿短句,最长不超过13个字,短则4个字,句子很精练,同时还有一些文言用法:“之”、“大凡”、“合当”。但总体是白话的句子,还运用了个别口语词。这种叙述的简略句子正好透出它是古典的白话。

第二例也是短句,但这些短句缺少推进关系,在并列描写中形成互义,古典白话小说通常会把这种人物的描写转换为韵文句式,这儿却是散文化的连缀,并且在小句中夹有大量的口语,特别镶进去七八个儿化音作为衬词,渲染一种口语的效果。“要说”一词表明文体作为一种讲述语体。这描写特别秩序化,为一种锁定描写,从人物肖像写到人物的打扮。这种突出身体的外部描写有着浓厚地域与时代特征。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小额》的语言中含有大量地方俗语与方言,在这个选例中没能择出来,但它无疑是最早的北京白话的小说的代表作品。

第三例是间隔了十年的白话小说语言。这是地地道道的描写语言。采用白描与细描,环境与人物描写相结合。这种描写特别采用了一种扩展规则,先确定一个描写的原点,然后一层一层地扩张,句子表面上是分立的,而语义上却是连贯的,描写在含义上是集中的,所以又可叫主题限定描写,这完全破除了古典的对仗、对偶、排比描写的方法,是一种演绎法的现代描写方法。第一句点明春天,暗点其题:春天多雨。二句雨的行为与对象,三句雨的时间,四五句雨的结果。接下来用七个分句描写屋子,暗含着这样的屋子无法承雨。雨意从屋子里一切颓败状态中呈现出来。这种环境描写与下面出场的人物相连,人物描写采用的是白描的方法。这种句子之间互相连贯,承接与传递,充分地显示了现代白话语言的功能。古典白话之间的推导关系是行为与意绪勾连的,现代白话的形式是故意提炼简洁,使句子之间有拼贴与焊接的特点。现代白话语言是主题方式的,目的集中,但句子与句子连接中要透出气氛、情调、韵味,有一种自我主观之色的倾向性。句子的表面平白朴素,散淡铺开没有特别的结构组织,但又句句相连不是轻易可以拆分得了的。同时描写句渐渐趋向于长句。我们从这三个选例完全可以看出白话小说句子在逐步演进,逐步发生变化。现代小说语言的句子从1895年开始到1919年的二十四年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叙述句到描写句的出现,从文白间杂的句子到政论化议论的句子,从含蓄的表意句子到直白的意识形态句子,从伦理的句子到革命的句子,使中国小说语言有了一个彻底的本质性变化。说到代表人物有詹熙、邹弢、吴趼人、张小山、陈蝶仙、蒙人、梁启超、胡适、松友梅、陈衡哲、鲁迅、叶绍钧、冰心、杨振声等人。我把1920年后视为中国现代小说语言的第二个阶段,自这以后小说语言现象是明了清晰的,而且各类型语言很快地发展成熟而且形成了各种小说流派,这样中国现代小说便有了明确的流派语言。这将留在此后的各专章中论述。接着我们看看句子变化中的内在的复杂演变因素。

葬礼结束了,死者被送走了。这看上去多么奇怪啊,那我们为之小心呵护的躯体,为了它我们祈祷风儿轻轻拂动,我们将它拥在臂弯使它远离寒冷,我们会为它移走脚下的石头,它就突然从视线之内消失了!作为一种世间不必上眼看待的浊物!一种应当被隐匿和遗忘的丑恶!这骨骼和肌肉在昨天还是那么强壮——男人尊敬过,女人热爱过,孩子依偎过——今天,它令人惋惜地,变得衰弱无力,不能抵御和保护至亲的人;财富被夺走,希望遭唾弃,影响力随着最后一声叹息而逝去!唇间的一口气,在过去与现在之间造成了天壤之别。

——爱德华·布威·利顿《夜与晨》(1851年)蒋子让译  

译者据说是《申报》早期的主编蒋其章,他采用了典型的中文白话句子翻译英语。我们考察这些句子:一、它用了两个被动句。二、句子内部陈述采用了对比、排比,这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而且还是含意上的。三、采用五六个感叹句,有浓厚的抒情色彩。四、句子里包含着激情而且是夸张、反复,重要的是使句子内部形成了相互解释。五、在叙述者、人物、读者之间采用一种直抒胸臆的情感迸发。这五个方面构成了译文中汉语句子新的特点,而这种特点是古代白话中没有的,我们只要把它和前例《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一比较,同是白话,风格判若两人,绝不雷同。

俄官久待不耐烦。从旁接说道:这东西,我们何必多问。推出去,杀!

清官便顺口道,杀!杀!

日官也附和道,杀!杀!杀!

一时呼杀之声。上下一片。如犬如吠。

苍八睁着眼,挺着胸,大呼道,杀便杀!怕什么……

说“便杀”时,右脚向上微提,说“怕什么”时,脚便向下一顿,登时惊天动地,轰然一声,地下爆裂弹猝发,廷内官员盗贼,是血是肉。

作者曰,此爆裂弹,想是数百年前埋下者。

——陈景韩《马贼》(《时报》1904年10月29日)  

这个短篇小说保持了文白相杂,文言比较少。句子特点:一、极为简短,多为单词句。而且分行。二、人物采用问答式,一人一句均分行排列。三、采用问句、感叹句、省略句、反问句,短促有力。四、最后采用元叙述句。五、句子中一问一答的单词都是言语行为哲学方式的,场景是戏剧式,四个人物概念化的,但将浓厚的氛围浓缩在极短的句子之内,掷地有声。这种短句的叙述配合精心挑选的叙事场景,一系列行动,全都毁于最后的结构,这有一些像现代短篇小说的经典模型。

坟台全景,突然变成一座舞蹈场!场地中间,恍惚有对妙龄男女裸身歌舞。两人的周围恍惚有许多羊儿也似人立而舞。又恍惚还有许多狮儿、豹儿、虎儿……也在里面……

恍惚之间,突然来了位矮小的凶汉,向着我的脑袋,飒的一刀便斫了下来!我“啊”的一声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摩摩看时,算好,倒不是血液。

——郭沫若《牧羊哀话》(1918年3月)  

这是一段描写梦幻状态的语言,这是我们从他三次使用了“恍惚”,还有“惊醒”,以及其语境推断出来的,他的梦幻中的句子是稳定、准确、简洁的。我的意思是说作者并没有采用词语与句子的变形、人物的幻象、场景的虚拟等来实现,最多仅并举了许多动物。“人立而舞之”的文言表述,其他句子是长长短短的,最长也不超过13个字。可在揭示句子与句子关系时,采用了大量的符号:逗号、顿号、分号、省略号、破折号、引号、句号,几乎把新式符号都用上了。这个文本里的句子还有一个特点,充分地运用书信与对话。句子的应答关系受制于情景与事物发展的逻辑顺序。

——摘自《中国现代小说语言史(1902-2012)》,作者刘恪,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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