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正:城堡时代(诗歌)
陈崇正:城堡时代
一月攻城
据说在城堡时代
【资料图】
外星文明以人类的恐惧为食
这个据说本身
便是所有恐惧的根源
城堡时代的情侣
已经能够制作攻城武器
来对付汪洋的大海
这使鸽子时代的遗老感到惶恐
来自太平洋的东南风
漫过了城堡的上空
野猫开始叫春,欲望开始发育
这时候的黑森林,是最乖巧的孩子
沉默着疯狂生长,表面波浪不惊
从东岸的船坞到西岸的葡萄棚
从漠北的尘沙到江南的水乡,黑森林
无视辗转的黑夜和白天
一路卷过来。但他们说
这决不是在酝酿战争
不再会有战争
城堡时代终会来临,或者过去
时间已奄奄一息
没有口号,不会再有喧嚣
整个世界像一泡老人的尿,断续而缓慢
在沉闷和官腔中间悲鸣
人们在无边的黑夜里举着火把
一群肥胖的莽汉正在肢解世界
废弃的口罩注定是孤独惨死的魂灵
死亡的意象被反复的模拟
青春是只有着长长尾巴的猴子
仇视一切没有尾巴的种族
在生命的蚕茧中我禅定已久
终将在战斗中碎落成繁华寂寞的灯火
一月攻城掠地
纵马去看看异国的土地和大海
还有烈日下的黑人和刚生过孩子的老绵羊
他们眼睛很亮也很大
二月春暖花开
二月春暖花开,土豆长在土里
土豆说,最新研究
地球上99%都天空都不可见
土豆死后也只能看见菜市场上一线天
因为所有树木皆不长眼睛
二月的夕阳盛开在田野
树木依旧没有眼睛
太阳依然苍白,二月的吉他落满灰尘
雪花飞舞在假设里
二月是新的,孤独也是
想象中的葬礼上 ,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互相问候着,谈着天气
谈着米价上涨,驴子昨天摔进了枯井
在二月,有人凭空干嚎了几声
于是横飞的口水埋葬想象的一切
开始速度总是很慢,哭声很轻
黑夜的大手罩下来 大地还在酣睡
我们用什么动词去阻挡,去寻找
那些死亡所不能摧毁的永恒
柔弱的,暗哑的,还没爆破的
声音在太平洋发生
为一无所有的远方和不再回头的身影
人们像萤火虫一样漂泊
在昏暗的苍穹下摸索
建构着故事并为故事所建构
二月回到冰冷的城堡
没有白的雪愿意在这个季节飘落
一只没有带壳的大乌龟穿过田野
在二月的阳光没有到来之前
情人们在遗书中声称
一往无前的爱
会永远盛开在堆满春天的田野
三月的孩子
城墙挡不住发芽的一切
三月是野蛮的孩子
像山那边赤黄色的海
赤黄色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在海边,风把我那撮很乱的头发
吹得像一朵浪花
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干大事的天才
在一块石头上刻下一首诗
上辈子我曾经有成为蜂王的理想
振动翅膀在绿色的竹林中穿行
如今已经是三月
三月我无力给你一份深刻的痛苦
麦田开始从人们的鞋子里盛开
多年以后你是个沉默的孩子
像一枚沉落在浅海的蓝色贝壳
在我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时
我没有见到过属于我的大海
我的大海是一块干巴巴的烧饼
飞翔在我并不肥沃的梦境
从大海上空穿行的月亮是神的血脉
这让我千百次想起未成型的你
和我们故乡不存在的麦芒
三月的海边有很多人形的石头
而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四月的诗神
四月的诗神头如钻石,光芒诱人
带着满口浓重的乡音和可怕的脚气
城市里尘埃浮动
每幢楼房是一个章节,人们的白眼成为标点
曾经多雨的天空布满了回车键
失去熟悉的青草
幻想里终于有了草垛边静静褪化的大鸟
满腹经纶的落魄书生
他们生动贩卖表情,占据了一些情节
城堡时代的饥饿如期而至
每天我们制造一些完整的碎片
说梦话般的,断了又续上
“都怪城堡让我变得虚伪软弱”
在四月,不会有人想走出城堡
我不骗你,在岩层里生活
谁能没有一点虚张声势的哀伤
四月我只想走 ,到一个地方去
找一个卑鄙的人做朋友
找一块贫瘠的水田,在里面种植大麦和稻谷
用冬季的鸟鸣浇铸,让他们早日变脆
让他不断的点头。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悲伤,悲伤地降落
四月,在沙漠中续写悲哀
任意找一个女人好好去爱吧
她有一头黑色的长发,以及浓重的秘密
我爱她深褐色的土地
爱她和我一样平庸的血肉
在城堡时代服从配置是一种美德
最终他们会宣布你度过了圆满的一生
六月暴雨
六月宇宙流
宇宙流,时空里相互伴随
宇宙流,活在网格里
我还在
六月暴雨,用它的大口
紧紧地吻住这颗星球,口水在风中流淌
我为此感到高兴,也感到失落
他们说人不应该怀旧
只要城墙足够厚
每个人便都是面朝大海的囚徒
六月暴雨,六月流火
日子如血般流淌,从心脏到脚趾
在暴雨的口水中寻找爱情
碧绿青树,从心脏一直绿到另一颗心脏
用繁文缛节编织而成的程序郁郁葱葱
六月暴雨,卷走了一些内裤
带来了一些感冒,六月的话语有些颤抖
六月以恐惧为佐料
深夜里没有比喻寡淡无味
只有咳嗽声尖如针
暴雨停了,我还在
谁抿嘴笑问,你还爱我吗
六月暴雨,六月飞雪
城堡时代的天空雁过无痕
天空有腥味,矿洞有暗影
灵魂里长满霉菌,列队敬礼
六月的最后,蒲公英号台风在南海海面
灾难过去有人在哭
旅馆空了,所有人都毕业了,我还在
他们说日子就像六月,有时候会来
他们说要合伙把整个地球包下来养猪
六月,我们以愤怒为食
礼毕,我还在
七月的宁静
七月风尘,七月布衣
七月的自行车铜绿如狗
七月离九月很近离六月很远
一个瞌睡就是一个艳阳天
七月不来,七月已来
在七月,怀念爱人和仇敌
七月的雨淋湿了母亲
晾在大树横枝上的棉被
七月有些人开始宁静,开始不哭
大地开始湿润
凶猛的禽类顺着大象行进的方向漂泊
背对麦田,幸福飞翔
就在七月,开始一次誓师
让七月沉默如狗
是谁以一只蚂蚁的姿势离岸
爬过所有的经线和纬线
又是谁以一滴血,汇成河流和大海
让大地漂泊
七月怀旧,七月如旧
在七月,作一个了结和开始
我是一个陌生人,行走在七月的土地
夕阳铺路,土地上布满红色的河流
有黑的树,有紫色的卵石
没有爱情,没有锅炉和铁链
“妈妈,我不想死”
在七月的土地上,刽子手春梦温暖
七月欢喜,七月可喜
不再会有腐烂的皮肉
走完七月,我还是一个陌生人
有着平静的气息
和不紧不慢的语调。在异乡
与所有和我同样面孔的陌生人说话
那时候,宇宙飞船刚好穿过小行星带
城堡时代日子总是很慢
一个瞌睡就是一个艳阳天
八月的楼台
八月到了你还得洗衣服
八月到了男人还需要女人
我不认得太多的路
在胡琴的概念里喑哑
我还记得有人走失在八月
失物招领处有母亲的哭声
八月,沿着跌宕的河流走到天涯的尽头
去那儿看山和树
我看到了一只不属于城市的乌鸦
漂亮地吟唱,声音凄美
周围的草树都同意了它的吟唱
八月,抱着一个女人的腰
和她走到了河流的尽头,游泳
赶着去看唯一的乌鸦,去看挂在树梢的风筝
山的尽头还有大海,大海的尽头有飞鱼
一切和楼台无关,只是时光的重复
在庸常的循环中
我们本来可以走得更远些
像外星人一样昼伏夜出
但没有,我知道了河流的尽头有瀑布
我们就这样走去又走来
像整个人生,念念不忘总在路上死去
路过一些村庄
村民们用他们仅有的鸡接待了我们
村庄很干净,楼台很干净
我们的梦也很干净
那一夜的月光耀眼,亮得像个寓言
八月,我们说过一些话,后来都忘了
我们还互通了姓名,后来也都忘了
像多年前的许多个八月一样
只记得有风筝挂在树梢
在风中像一只不识时务的乌鸦
九月扭屁股
扭一扭屁股就过了九月
就像路过长长的童年,不留一声哀叹
再扭扭就可以用话语构建历史
使童年成为童话,使九月变成一支发抖的钢笔
九月讨论血腥
以告慰那些从记忆中逃遁的年少轻狂
在青春的门槛上,用丑陋的言辞诅咒九月
忘掉应有的悲凉,走过了肉欲铺路的夏天
忘掉对着大海许下的诺言
还有秋天的亡魂,大鸟高飞
围墙困住了我
自此彼此隔离
我不再是一个少年
或者已经见过刀和处女的衣襟
大鸟高飞,有一队母猪过马路
九月,母猪像骆驼一样穿行
起风了,日子在日子的循环中过去
风中有成年人说话的语气
叹息是一座新的城堡
失落反复拍打着我们的屁股
一切就只能是这样
似水流年叼走了我的钓钩
九月,老太监坐在门边看大鸟高飞
记忆像一支发抖的钢笔写满了错误
十月枪杀案
干渴来自一个完整而碧蓝的天空
注定有人死亡
在干净的天空下,有着魔鬼面孔的子弹
从十月就开始出发
起程的时候总是冷的,但会慢慢变热
子弹从十月的某个早晨出发
风餐露宿
飞越一个干旱的季节
干渴来自碧蓝的天空,在空中
子弹开始咳嗽,嘴唇干裂
应该说一切都与爱情无关
带着一股热空气,在空中渴望抵达
有月亮的夜里空气很冷
大地依然是干渴的
女孩坐在石头上,象征没有月份的干旱
大地向西北漂移,我听到死神的呼吸
“把会飞的通通吃掉”
外星人摘下了它的口罩
画一幅长有柳树的图画
作为案件的证据
画中惊飞了一树的燕子
也是燕子,用尾巴剪掉树的嫩芽
十月的子弹穿过十一月的心脏
用了一个吻的距离
低配版的爱情像一场诈骗
而爱情并非外星文明的食物
只作为证明活着的配件
故此留存。一场冷静爱情的誓师
在十月里像凶杀案一样发生
所有无效都过程都会被记录
仅此而已
十一月的衰朽
衰朽是一块夹心饼
稍微不小心,撞到便雨雪纷飞
十一月,雨雪还没有来
恐惧已然如期而至,传说一点一滴消隐
而我终于在没有性欲的土地上
怀念那些为爱情误伤的脸
我的呼吸不再为任何脚步而急促
十一月,时间划着奇怪的云手
刺痛我某一个经外奇穴
文本在风中变得脆弱
脆弱的逻辑是秋天的第三个孩子
我已经不再去打探那个漂亮女孩的消息
没有什么东西再能让我脸红心跳
悲欢的苔藓爬满遗忘炊烟的炉台
山中四季都是熟悉的风景
我在宣纸上将莲花故意画成碧翠
碧绿只是因为背对太阳
无声的跟随和堕落,城墙轰然倒塌
我开始为一些没有做过的事懊悔
白发和山风都是一首好诗
如果可以更加勇敢
生命的草垛上就不必堆满谎言
十二月倾听体温
十二月,我们的兵马从虚构中出发
一切因为忧郁的眼神而变得温柔
重重叠叠的小丑绕过枝叶繁茂的老榕树
一条蜈蚣挺着大肚子走过了谣言四起的沙漠
让我们相信生命只是滑向庸俗的过程
撑一把天蓝色的伞,向城堡腹部挺进
当你已经给我无关紧要的纯粹
我是一个忧郁的将军,带着我的瘦马和长矛
带着去草原看飞马夕阳的梦想
望着远方我变得那样地悲观
期盼着故事永远只是开始
岁月锈迹斑斑,在热血青春里
等待爱和被爱都是一种漫长的刑罚
我征战在你的城堡
作为一个将军,我用耳朵倾听着你的体温
这个季节让人分不清冬秋
我如控制大风一样控制着我的梦
十二月你御梦而行,满山落叶萧萧
我用我的肋骨打造了一枚婚戒
我用我的血流淌成林间叮咚的小溪
我们在命运的长发上滑过,飞翔总让你疲倦
这一切总是需要一本结婚证书予以重击
天空从此暗淡了下去,没有故事
没有故事,这城堡时代的经络和穴位
冬天的炉火假装存在生命的喜悦
“请告诉我向庸俗宣战我们可以无悔”
“我渴望枕着你的头发死去”
让白色的头骨感觉到你的温柔
好吧,十二月倒是一个迎接死神的好季节
声音暗哑,喉骨破碎
时空旅人踏着我的尸骨走过
请不要再让我放声歌唱
请不要再叫我的名字,让我流泪
2022年2月22日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