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九首禅诗,是大智慧更是人生之歌-世界速递
王国维曾经在《文学小言》中称:“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苟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苏轼不仅有着非凡的文学成就,其旷达乐观的人格也备受推崇。他的禅诗,完美地将其文学之才和高尚人格结合在一起,彰显着人生的大智慧,书写着通达爽朗的人生之歌。
清拓《东坡像团扇页》
01
雪泥鸿爪
嘉祐六年(1062),苏轼奔赴他的第一任官职凤翔府签判,与送行的苏辙难舍难分。他路过渑池(今属河南)时,想起五年前兄弟初次赴京应试,也曾路过此地,借宿于寺庙之中,题诗壁上,而如今寺中老僧已然化去,题诗的墙壁也已毁坏,便感慨系之,作《和子由渑池怀旧》一首: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自注:“往岁马死于二陵,骑驴至渑池。”)
这可以视为苏轼生平中第一首影响深远的诗作,雪泥鸿爪一喻,至今脍炙人口。然而,这雪泥鸿爪的喻义究竟为何,却费人寻思。简单地说,就是太渺小的个体不由自主地飘荡在太巨大的空间之中,所到之处都属偶然。
古人注释苏诗,多引宋代天衣义怀禅师的名言“譬如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见惠洪《禅林僧宝传》卷十一)来注释此句,认为苏轼的比喻是受了这禅语的启发。比较而言,潭底的雁影比雪上的鸿爪更为空灵无实,不落痕迹,自然更具万事皆属偶然、本质都为空幻的禅意。
李宗谟《东坡先生懿迹图》(局部)
不过,从苏轼全诗的意思来看,也许不是要无视这痕迹,相反,他是在寻觅痕迹。虽然是偶然留下的痕迹,虽然留下痕迹的主体(鸿雁)已经不知去向,虽然连痕迹本身也将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失去其物质性的依托(僧死璧坏,题诗不见),但苏轼却能由痕迹引起关于往事的鲜明记忆,在诗的最后还提醒弟弟来共享这记忆。所以,义怀和苏轼的两个比喻虽然相似,但禅意自禅意,诗意自诗意,并不相同。
是的,虽然人生无常,在这世上的行踪也偶然无定,留下的痕迹也不可长保,但只要有共享回忆的人,便拥有了人世间的温馨。这不是禅,而是人生之歌。
02
晴雨自佳
苏轼不到四十岁就做到了杭州通判,在杭州的西湖之畔,他曾经遭遇过一场夏日的暴雨,那时候他在望湖楼上看那暴雨的猛烈,然后看风吹雨散,欣赏雨后初晴的景象: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绝》之一)
一场暴雨,随云起而来,随风吹而散。来时势如奔马,黑云尚未遮断山际,豆大的雨点已经阵阵打向湖面。雨点之大使人望之而觉其为白色,雨点之重使之从湖面又反弹起来,但反弹起来的水珠却又如此轻盈,犹如蹦跳的明珠纷纷洒落游船之上。
然后又是一阵急风卷地而来,却将暴雨吹散。雨过天晴,涨起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倒映着一片蓝天。雨后的天无云,风过的水无澜,纯是水天一色的清清爽爽。这是一场暴雨的始末,岂不也是人生经历风雨的写照?
李宗谟《东坡先生懿迹图》(局部)
在熙宁六年(1073),他也曾因“初晴后雨”而作诗,欣赏晴、雨两种各具佳趣的西湖胜景:
朝曦迎客艳重岗,晚雨留人入醉乡。
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
苏轼想表达的是对于“初晴后雨”这种天气变化的感受和思考。在大好的晴天,兴致勃勃跑到西湖边去饮酒赏景,却不料下起雨来。或许很多人会觉得扫兴,而苏轼却说“此意自佳”。
他想告诉人们:晴天固然不错,雨天也有可爱之处。就眼前的西湖来说,晴光照水和雨雾迷蒙各是一番胜景,比如美女或浓妆、或淡妆,都很可爱。所以,遇到变化不要惊慌,也不必感觉扫兴,因为另一种胜景正等着你去欣赏。
当然知音难遇,由于旁人大多惊慌失措,所以苏轼举起酒杯,只好敬给水仙王。这水仙王不知道是什么神仙,宋代西湖边有这样一个祠庙,但南宋人已经说不清此神的身份了。无论如何,苏轼对于下雨天气,似乎别有一番亲切之感。
苏轼的诗意绝不停留在对于晴和雨两种景致的欣赏,因为风雨乍起,是一种自然的变化,由此你可以读出一个诗人对于变化的心领神会,从自然的变化可以联想到社会的变化、人生遭遇的变化,如果你面对变化而懂得说“此意自佳”,那么你的境界正在提升。
03
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的境界还要继续提升。元丰五年三月七日,贬居黄州的苏轼因为到城外冒雨行走,直到天晴,而有所感想: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
四十七岁的苏轼兴致勃勃地冒雨漫步,听着穿林打叶的雨声,他竹杖芒鞋,吟啸徐行,直到雨过天晴,才兴尽而归。这是他着力刻画的自我形象,也是令文学爱好者非常着迷的东坡居士的形象。
一方面,自我形象在词中的凸显,与词序所强调的个人情景相适配,另一方面,要抒发的感想也是以这样的自我形象为基础的。冒雨而行,当然含有“人生经历风雨”的意蕴,这在苏轼的作品中是屡次出现的,即便不一定点破。
孙克弘《东坡先生笠屐图》
也许苏轼选择这个词牌也是有意的,因为“定风波”的字面意思似乎也与词意相关。此时他不是欣赏雨景而已,却是在贬地黄州城外,亲身走到雨中,去淋了一场暮春的细雨,而感觉“一蓑烟雨任平生”,他与雨更加亲切了,所以一点都没有忙乱,安之若素,果然,不久便有洒满山头的夕阳来迎接他归去。
而在归去之时,他回首前尘,经历的风雨犹如梦幻,雨也罢,晴也罢,都随着时间飘然远去,于我心无所挂碍,“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才成了人间的绝唱:并不是因为熬过了风雨而骄傲,也不仅是对风雨安之若素,而是一笔勾销,并无风雨。比之当年的晴雨两佳,这次更为明净透彻。不管外在的境遇如何变幻,都如云烟过眼,明净透彻的心灵不会被外物所困扰,因为无所计较,故而所向无敌。
这不是一种虚无主义,而是明白宇宙与人生的真谛后,对身世利害的断然超越。如此才可以摆脱一切的牵绊,去实现自己的生存价值。否则任何纤芥细故都能扰乱心志,遍作计较,被环环相扣、重重无尽的世俗因果所捕获,心灵随波逐流,往而不复,必将遭受沉没,不可救药。
明白此理的东坡居士,就这样走在他的人生路上,这一天他穿过了风雨,迎来了斜阳,但在他的心中,其实无所谓风雨和斜阳,这才走得潇洒和坚定。所以,直到晚年贬居海南岛时,他还在《独觉》一诗中重复这两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04
庐山真面目
东坡居士曾有过一次庐山之行,庐山第一高僧东林常总带着他从东林寺步行至西林寺时,苏轼挥笔写下千古名作: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题西林壁》)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优秀的哲理诗之一,千百年来,人们对它作了种种解释。必须指出的是,从哲理上解释此诗时,诗中的“庐山”将失去其确指性,它可以被替换为别的任何山,甚或推广到所有事物。
但是,就当日的苏轼而言,他想认识的“真面目”确实是这“庐山”的“真面目”。他初入庐山,就感到这庐山与自己不相亲近,他曾经寄希望于时间:“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如能多次造访此山,则犹如老友重逢般亲切了。
现在他又意识到空间的问题:身在此山之中,恐怕也妨碍了对庐山的正确认识。很显然,苏轼的思考又深化了一步,其间是否得到常总的指点,则不得而知。
《题西林壁》,《东坡集》,南宋杭州刻本
然而,东林常总确实把苏轼引入了禅门深处。据记载,此夜苏轼就留宿于东林寺,与常总禅师谈论了一夕“无情话”,到第二天黎明,便献上一偈: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赠东林总长老》)
所谓“无情话”,就是唐代禅僧南阳慧忠国师(禅门的记录把他认作六祖慧能的弟子)提出的一个命题,叫作“无情说法”。“无情”就是一切无生命之物,自然山水、墙壁瓦砾之类,它们也像佛一样演说着根本大法,问题在于你能否听见。
从理论上讲,这是对于最高普遍性的领会,既然是最高的普遍性,那当然就无所不在,所谓“目击道存”,一切卑琐的存在原来都是大道绽露的头角,看你去不去抓住。“无情说法”只是一种生动的表述而已。
不过,道理虽容易明白,但能否浃肌彻骨,真实体会之,能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之,那又是另一番功夫。
所以,要真的能听见“无情说法”,那就与佛无异了。苏轼偈中的“广长舌”“清净身”,就都指佛,其实也就是最高普遍性。
他已经领悟了“无情话”的真谛,他听到了溪声犹如佛祖说法,看到了山色犹如清净法身。——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庐山真面目”!不必时间的积累,不必空间的腾挪,它原来宛在眼前!那不是靠思索“识”取,而是一旦全身心地拥抱自然,便在顷刻之间恍然大悟的。
于是,在这个不眠之夜,无数表达着真理的自然的偈语向苏轼涌来,他已经与自然的大道完全同化了。
带一点宗教神秘感的天人合一之境,其实是诗人审美感知力的充分张扬,弥漫了天地。在黄州时期的《前赤壁赋》中,苏轼早已谈过他对“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天地自然之美的感悟,但那个时候他还停留在“声色”上(所谓“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而现在经过高僧的点拨,则透过“声色”(溪声山色)而能直达“真面目”(最高普遍性)。
05
有情风无情送潮归
除西湖之外,钱塘江潮也是杭州的一大景观,古往今来,得到过无数骚人墨客的吟咏,而人们之所以被这与人无关的潮水起落所感动,大抵因为它是某种激烈的感情或思想之起伏的最好象征。古人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这潮水当然也是“干卿底事”之物,是触发感情的媒介。
当苏轼将被召回朝廷,离开杭州时,便以潮水起兴,作《八声甘州》一阕,赠给方外朋友参寥子道潜: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此词一开头就将潮水和感情融成一片,潮水被海风不远万里地卷来,似乎有情,而又匆匆退去,似乎无情。
自己仿佛也是如此,两次到杭州任职,于此一方山水人物,亦可谓有情,但时至元祐六年(1091),复被朝廷唤回,不能不离杭而去,是不是太无情了呢?
乔仲常《后赤壁赋图卷》(局部)
道潜虽是诗人,毕竟也是僧人。僧人原不该有情,可苏轼与参寥子临别之际,却大谈感情。人生自不能无情,但世俗利害得失缠绕之中,人与人之间多的是利益结盟,党同伐异,没有感情可言,反而与超脱世外的僧人倒有真正的感情了。
北宋的士大夫政治造就了这样特殊的人文景观:我们经常称政治家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但文人又可谓人类中感情最为丰富的群落,而士大夫经常兼为政治家和文人,于是身为政治家的文人必然饱受“有情”和“无情”的矛盾煎熬,对于真正友情的寻觅,往往使他们和方外的僧、道成为至交。
有的时候,他们会忘记对方是个出家人,只把其当作知己朋友来寄托一份感情。当苏轼在词的结尾处说他一定要像东晋的谢安一样,东还海道,免得参寥子为自己抱憾沾衣时,他并不认为对方是无情的僧侣。世人无情而僧人却有情,说来也可算一件怪事,但那也反映出诗人对人间真情的不懈追寻。
06
有生孰不在岛者?
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四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岁,蚁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戊寅九月十二日,与客饮薄酒小醉,信笔书此纸。
(《试笔自书》)
《试笔自书》一篇,从题目的意思来看,大概是因为得到了一枝新笔,开毫试写,因此而成就了一段随笔。
自从绍圣四年(1097)六月中旬登上海南岛,苏轼的脑子里似乎一直盘旋着邹衍关于“大九州”“大瀛海”的说法,用来排解困居海岛的愁苦心情。
按照邹衍所想象的世界图景,以及古代流行的“浑天说”所提供的宇宙图景,大陆乃至天地都不过是面积大些的岛屿而已,跟海南岛的情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自己又何必为贬谪海南而郁闷呢?
这个意思,苏轼也曾在《行琼儋间,肩舆坐睡,梦中得句云“千山动鳞甲,万谷酣笙钟”,觉而遇清风急雨,戏作此数句》一诗中表述出来,但在本篇中,他又触类旁通,加上了蚂蚁附于盆水浮芥的设想。
从“大九州”看海南岛,是以大比小;从蚂蚁浮芥看海南岛,又是以小喻大,视点的灵活转变反映了苏轼观察人生的通达眼光和超脱智慧。经常能够换个角度看问题,是他的擅场。
缂丝仇英《后赤壁赋图卷》
不过,到“少焉水涸,蚁即径去”为止,这个比喻所要说明的道理,以及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脱困的信念,都已经呈现出来,但苏轼却没有在此停笔,他还要“信笔”写下去,把比喻延续为一个小故事。他让蚂蚁与它的同类见面,哭诉“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强烈感受,确实有引人一笑的效果。
该文有两处精彩之笔:一是“有生孰不在岛”的思考,是旷达的一笔;一是蚂蚁向其同类哭诉的想象,是诙谐的一笔。前者联系到“浑天说”和阴阳家,具有很强的知识性,体现了士大夫的文化趣味;相比之下,后者则远为通俗。
苏轼有意识地使用了杂剧“打诨出场”的方法,而蚂蚁哭诉的内容,也仿佛就是一出杂剧,也体现出苏轼的审美趣味中与市井文艺相通的一面。
07
无身则无疾
苏轼的绝笔诗是《答径山琳长老》,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面对死亡的心态。“琳长老”是云门宗禅僧径山维琳,苏轼在杭州的时候聘他做了径山寺的住持。他听说苏轼在常州病危后,赶去相访。维琳以偈语问疾,东坡也次韵作答:
与君皆丙子,各已三万日。
一日一千偈,电往那容诘。
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疾。
平生笑罗什,神咒真浪出。
苏轼清楚地记得维琳与他同龄,都是丙子年(宋仁宗景祐三年)所生。他先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他们生命的长度,三万日不为不多,如果每天诵读一千首偈语,则积累的佛学修养已经甚深,但此时回顾,则如闪电一般,迅疾而去了。对此无奈之事,东坡表现得甚为平静。
五、六两句才是正式回答“问疾”的。疾病就是人身的机体出了问题,所以要追查这人身的来历。人身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由自然的各种元素构成,其本质与自然无异,原不该与自然产生各种矛盾,当然也无所谓疾病。
但这些元素一旦汇合为一个人身,这个人身却产生了意志欲望,把自己从自然中分离出去,通过种种方式来破坏和占有自然物,并且幻想长久拥有这身体,从而,不但与自然产生矛盾,与同类也产生矛盾,患得患失,而不可避免地遭受疾病。
故关键在于“有身”,即因此身存在的自我意识而引起的种种满足自身的欲望。只有消去人身上这些与自然不符合的东西,才能根本地解脱疾病,而回归生命与自然的本来和谐。就如《老子》所言:“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乔仲常《后赤壁赋图卷》(局部)
结尾“平生笑罗什”两句,维琳看了后觉得难以理解,苏轼索笔一挥而就:“昔鸠摩罗什病亟,出西域神咒,三番令弟子诵以免难,不及事而终。”
鸠摩罗什是印度僧人,十六国时来到中国,传播大乘佛教,临终时令弟子们朗诵神咒,想以此延续生命,但没有成功。苏轼的意思是,那位高僧真不该作此无益之举!这表示他认为用不自然的方法勉强延续生命是无益的。
据宋代傅藻的《东坡纪年录》、周煇的《清波杂志》等书记载,东坡七月二十八日去世之际,是“闻根先离”,即听觉先失去的。
当时,维琳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端明宜勿忘西方!”大概维琳这位禅僧已经颇混同于净土宗的观念,故要在苏轼临死时提醒他及时想念西方极乐世界,以便他能够往生。不过东坡似乎更理解禅宗“无念”的本旨,喃喃回应道:“西方不无,但个里着力不得。”
在旁的钱氏朋友说:“固先生平时践履至此,更须着力!”东坡又答道:“着力即差。”语毕而逝。
既然像鸠摩罗什那样以不自然的方法来延续生命是徒劳的,那么致力于往生的想念,不自然的“着力”也是徒劳的,东坡更愿意以了无挂碍的心态乘风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