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观察 | 暗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咏梅诗赏读-环球百事通
“谁是我知音?孤山人姓林。一自西湖别后,辜负我、到如今。”这是南宋文人楼槃的一阙词,其中提到的孤山林氏正是北宋时期的名士林和靖。
林逋,字君复,宋仁宗赐谥“和靖先生”,杭州钱塘人士,少时游历江南,后常年隐居在西湖孤山,泛舟山水之间,往来鸿儒僧侣,而关于他的最有名的典故莫过于“梅妻鹤子”。相传,林氏在孤山广植梅花,豢养双鹤,终身不仕不婚,以梅花为妻,以仙鹤为子,亦了无牵挂,亦至情至性,直到离世也未曾改变初衷,孤身葬于山麓,唯有梅妻鹤子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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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徜徉隐逸的日子,林和靖常常吟诗作画,却不曾留存诗句,“不欲以诗名一时”,然而有心之人私下抄录,并辑录成册,这才为后世留下诗词三百余首。其中,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被后世称为千古咏梅第一佳句。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从古至今,咏梅之作不计其数。梅花是中国文人的精神寄托和品格信仰,数千年来与中华文化相生相伴。在陆游的笔下,它有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注”的坚贞傲骨,在王冕的心中,它是“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的孤绝姿态,在陆凯的赠友诗里,它是“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的江南春色,而在林和靖构建的艺境中,梅花拥有了别样的韵味幽情。
这首《山园小梅》是林和靖创作的组诗作品其中一首。首句气势扑面而来,“独”与“占”皆是强势之义,肯定了梅花在众芳中的绝然地位,也显示出作者对梅之偏爱。次句是对梅花姿容的具体描述,简单十四字即勾勒一幅令人黯然销魂的绝色画面,“疏影”“暗香”更是柔化了首句的硬感,从明艳转为柔情,山色空濛,水月澄明,梅枝苍古,梅蕊婀娜,一派静谧端庄,加之“横斜”“浮动”之精准巧妙的用词,空间错落感跃然纸上,凭文字构建出了立体的平衡的动态美感。第三句跳脱主画面,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迂回技法,从侧面歌颂了梅花的超绝风姿,读来亦是有情有趣。尾句陡然升华,言浅意深,将咏物诗境落入个人意志空间,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作者清高神秀的品格和超凡脱尘的追求。
回读全诗,只觉眼鼻感知皆被唤起,浓淡之间,动静之变,情感不由随之摇曳;且从意境而言,全无惆怅苦境或忿怨之意,仅有孤高雅洁的志向和逍遥豁达的情操,想来也是作者的真实义。由此,便也理解了欧阳修的赞叹:“前世咏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
正是,爱到极致便是痴。林和靖曾对那些劝说他出仕的人说,“然吾志之所适,只觉绿水与我情相宜。”情致相投,人物合一,“梅花是我,我是梅花”,此时之花非花,而是知己伴侣,以妻喻之又有何不妥?由此可鉴,梅花对于林和靖乃至无数文人的意义,绝非在于表面姿态,而是它背后所承载的厚重人文精神。
如画风物,窈窕文章。这些留存至今的咏梅诗,实则历代文人的精神写照史册。论起梅花在中国古典文化语境的地位之超然,没有比其更贴近中国文人的精神意志和人格审美。所谓善则为美,这是中国传统美学观的特质之一。梅花的善,在于其孤绝与淡泊的高尚情操和清高品德,象征着绝境中的一抹生机,代表着践履意志的一种气节,可说是人格的隐喻。
剪雪裁冰,凌霜而行,这种生命张力,实在动人心魄。飞霜凌寒,破蕊报春,又展露出对人世间的一丝不舍与怜意。坚毅与温柔,忠贞与自由,是梅花的风骨,也是文人的深情,更是君子之德的生动写照。
“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这是林和靖的最后告世遗句,清幽绝俗,暗香四溢,如山谷幽花的一生,如泼墨写意的一生,透诗窥人,此时,再难分清是人性成全了诗境,还是诗境解构了人性。
忆江南,萋萋旧时路;念去去,江边潮已平。隔世而望,人去山空鹤不归,独留梅香于天地。
孤山之上,高士踏雪寻梅。
(供图:文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