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脉·花地西湖(第136期)】 世界报道
春水的味道
□朱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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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汪曾祺在小说《大淖记事》里写道:“春江水暖,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绿了。”十几岁我第一次读这段话,便有悠然神往之意。
汪曾祺曾对小说中提到的那个陪伴十一子与巧云待到“月到中天”、见证他们凄美爱情的蒌蒿专门加注:“蒌蒿是生于水边的野草,粗如笔管,有节,生狭长的小叶,初生二寸来高,加肉炒食极清香。”其后老人家又专门在散文中解释“极清香”三字:“即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味道。”
这样的描述算是自己所见描写味觉最美的句子了,然而在不知蒌蒿为何物的人看来,此句仍不免有些玄乎。我想老人这样写,更多是饱含思乡之情,他很想坐在家乡的河边,闻那新涨春水的味道——谁能说汪曾祺不是诗人呢?
蒌蒿见之于诗,最有名的当属苏东坡的“蒌蒿满地芦芽短”,然而最早却见之于《诗经》,《周南·汉广》中写道:“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其中,“蒌”便是蒌蒿。“汉之广矣,不可泳思!”——这位不知名的诗人对于汉水游女是绝望的,然而咏叹之间却又止不住地依恋,这首与蒌蒿相关的诗,读来总让我想到自己的青葱岁月。
大淖的沙洲上长有此物,而自己的家乡也颇多此类处于河中心的小洲,或宽或窄,或高或低,或长或短,大的两三亩地,而小的只是水中心一小土丘而已,形同小岛。多长野芦苇与各种杂草,春末夏初,远望一片绿意,如一痕碧青浮于白水之中。读《大淖记事》,我想到的就是那样的小洲,且暗自断定那水苇子间必定夹杂着野蒌蒿的,可终究没见到几回。
《本草纲目》称蒌蒿为白蒿:“白蒿处处有之,有水、陆二种。本草所用,盖取水生者……生陂泽中,二月发苗,叶似嫩艾而歧细,面青背白。其茎或赤或白,其根白脆。采其根茎,生熟菹曝皆可食,盖嘉蔬也。”每到春天,此物简直炙手可热。有的地方又称蒌蒿为“芦蒿”,大概是嫌“蒌”过僻而取简便之故,而且这东西与芦苇本来也算邻居,既如此,借来“芦”字一用似乎也算顺理成章。
第一次从市场买来蒌蒿,以臭豆腐干炒,上桌伴以些许红椒丝,翠绿中抹出几笔朱红。臭干边缘有些黑,且染有一道薄薄的淡青,吃到嘴里当然不臭,而是一种鲜而悠长的香。而芦蒿之香则带有一股天然的野性,清远怡人,嚼之有声,极脆,似乎看得到在江边风中柔软的一片绿,清香中透出的是老汪笔下“新涨春水的味道”。
星辰——某日的读书笔记
□夏杨
1
若心也死了
我仍会在余烬上开一朵花
再用我的全部的悲悯
去深深地
爱这个世界
2
我被春色哄骗
才走进这寂寥的人间
蓝天白云,流水落花
残旧的城堡怎么住得下
我的自由不羁的
又不甘的灵魂
3
我在荒原上独坐了一天
默默流泪
也默默思念
我回望了自己的一生
只想翻找一丝温暖
伴我回味初见你的那一刻
4
你丝毫不用怀疑
如果我再美丽一点点
一定毫不犹豫地
摘下来奉送给你
可是,此生怎么才能相信
我们已经错过
5
传说,看得见星辰的人
是看不见太阳的
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我为了你
一直守着月光和泪水
一直守着苦涩的孤寂的长夜
漏泄春光是柳条
□沈顺英
杜甫说,漏泄春光是柳条。其实,柳是春天的引路人。 春风柳上归。柳条是摇曳的笔锋,叶芽是小楷体。
沥沥的春雨,挥动着它的长鞭,温柔地催促着大地的万物。几回雨过,那湖边的杨柳,就一天胜似一天地,挂上了更加悠然的柳色。
任手指轻轻地从绿色的枝条抚过,你会惊讶地发现,有一枚绒绒的柳花,软软地卧在叶片之间。柳花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枚硕大的毛毛虫,刚在春风里睡醒。“雀啄江头黄柳花”,说过路的鸟雀被柳色映花了眼,索性把柳花当成肥肥的毛毛虫,欢喜地啄食。让人怀疑的是,有那么笨的鸟雀吗?十有八九是鸟雀们啄着玩儿的,就如同孩子看到新奇的东西,总要试探着靠近去抚摸一下。
写柳花的诗里面,最喜欢的还是这句:“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读起来风流可爱。便连小小的柳花,也因着吴姬娇媚的情意而可堪赏玩起来。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常见人把柳絮当成是柳花,其实柳絮是花褪后蒂结的种子。柳絮熟后,轻飘如棉,随风飞舞。柳便逐风而生,在土地上落脚,在水岸边扎根。
不管是柳花还是柳絮,诗人们只顾把它们写入诗中。你看“江上柳如烟”“青青一树烟”,偷走了迷离的杨柳,偷走了绵绵不断的情;“春愁如柳絮”“柳絮池塘淡淡风”,那是借风偷走了纷飞的柳絮,偷走了团团的愁。“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为将纤质凌清镜,湿却无穷不得归。”这是唐朝韩愈描写柳絮的诗。夕阳西下,诗人坐在清澈如镜的池塘边,静心地看着柳絮飘落在水中,纤细的绒毛被水浸湿。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青烟”“含烟惹雾每依依,万绪千条拂落晖”,不论是流连于故乡的柳林,还是漫步在异地的柳堤,无不陶醉在春色之中,尽情享受春日的温馨。
小时候,柳絮飘飞的季节,最爱玩的一种游戏便是四处追逐这些飘飞的柳絮,把一团柳絮托于手中,轻轻吹口气,看它在空中快乐地飞舞,好似雪花飘飞,令人遐思无限。
作为一代豪放派词宗的苏轼,也写过不少细腻婉约之作,《水龙吟》便是吟咏柳花的:“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这篇惜花词章,堪称此类词中极品。
朱自清在他的名作《梅雨潭》里说:“那溅着的水花,微雨似的纷纷落着。据说,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觉得像杨花格外确切些。轻风起来时,点点随风飘散,那更像是杨花了。”这里的杨花,也是柳絮。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鸟恋旧林,鱼思故渊。人一旦离开故土,怀乡之情便会相伴今生。一经触动,思绪便会喷涌而出,也就成了文学创作的源泉。
风吹柳花一路香,我会记住这明媚的季节,在风中,在梦中,回到柳条般柔软的故乡。
世间洋槐
□石毅
每一棵树都是村庄的居民。村庄里居住着桃李杏枣、杨柳桑榆……洋槐曾是村庄芸芸众木里落户最多的居民。
洋槐天生肤色灰黑,成年后苍桑纵裂如父亲粗糙的手掌。洋槐浑身上下长着许多狼牙似的利刺,令人望而生畏,但它却是鸟儿们的保护伞。喜鹊、黄鹂、画眉都爱在它的怀抱里安家落户。浓荫里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小时候,我曾背着父母,攀爬渠埂上的洋槐掏鸟蛋,挂在树顶上的鸟巢颤颤巍巍,遥不可及。鸟蛋没掏着,却落一手扎心的利刺。至今,我的掌心深处还有一根尖刺没挑出来。看来,它是要“执我之手,与我偕老”了。
洋槐是速生树种,但长势却不似白杨那么高大挺拔。一树凌乱的枝条任性地伸展,像草原上自由驰骋的野马。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血有肉的树木也莫不如此。别看洋槐黑不溜秋,一身泼辣的利刺,但它在农家生活里举足轻重。农谚云:“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槐者,怀也。洋槐有怀财纳福之寓。
半饥不饱的年代,母亲用长竹竿打下散发着幽香的洋槐花,烧汤、做饼、炒菜,洋槐花亲人般温暖着我们空荡荡的肠胃。在槐花的哺育下,我们一天天长大,学业有成。
浓荫满渠的夏天,洋槐树下,狗蜷在地上眯着眼睛,羊甩着尾巴悠闲反刍,父亲干完农活,坐在木凳上,一边喝着瓷碗里的茶,一边摇着芭蕉扇,出神地凝视远处碧绿的田野。母亲头裹毛巾,用布满老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捋着晒焦的槐叶。一不留神,淘气的槐针就会挠破她的手指,她吮吸一下手指后,双手便又在刀枪箭林里麻利穿行,槐树叶一会儿就装满竹篮。散发着清香的槐树叶是猪们最爱的美食之一。看到猪们在狼吞虎咽中一天天变胖,母亲的辛苦与疼痛化成一脸笑容。
村庄芸芸众木里,其貌不扬的洋槐骨骼最硬,肌肉最发达。钻心虫只会欺负柔柳,桑榆、构树、桃树,却奈何不了钢筋铁骨的洋槐。这注定它要承担诸多生活大任。
洋槐是农家建房与制造农具、家具的首选材料。水沤过的洋槐,脱去皮,再涂一层防腐的臭油,固若金汤,捍卫着农家日常烟火。我家草房所用的房料棒全是父亲手植的洋槐。它们从我隐隐记事,一直陪伴我到师范毕业。屋顶与墙面的草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没换过一根房料棒。
洋槐做的扁担常年跟随父亲担肥挑粮、开沟扒河,东征西伐;家中桌椅板凳每一条腿几乎都由洋槐支撑;刺槐枝条手挽手齐心合力,共同筑就一座围城守护着母亲的小菜园……
小到木撅子,大到屋脊棒,农家生活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洋槐的身影。
一棵洋槐倒下了,把干干枝枝,枝枝叶叶,每个部件都毫无保留捐献于人,只剩下根深藏于泥土,在风风雨雨、淙淙渠水的沐浴下悄然圆寂。刨起它的根,晾在阳光下,等待大雪封门的日子,燃起一屋温暖的火焰。火光里的父亲脸膛黝黑发亮,敞开胸怀自言自语: “做人就得像洋槐树一样实实在在,不要学葵花秆外强中干。”父亲意味深长的表达似春风流水,润泽着我们的心灵。
然而,世道浇漓。世俗里,槐树时常遭人诟病。民间有老话:“头不顶桑,脚不踩槐,生不睡柳,死不睡杨”。意思是桑木不作盖房的脊棒,槐木不作门槛的素材,生者不睡柳木制作的床,死者不睡杨木制作的棺。所谓“脚不踩槐”,缘于“槐"与“坏”谐音,脚踩槐木制作的门槛,有踩坏运嫌疑。洋槐成了晦气的东西,遭人嫌弃。在我看来,讲究门槛制作的人家绝非草民,真穷人哪有制作门槛的闲钱。一个视门槛为荣的人家不会使用身份卑贱的洋槐为材料。所谓踩坏运的说法,不过是托词而已。
无独有偶,民间还有“槐木不上房,槐木不坐堂” “穷看碗,富看穿,槐树不栽庭院间”等说法。《说文解字》云:“槐,木也。从木,鬼声。“原来,槐树从字体上就透露出一种诡异之气。谁家门前院后愿意种植这种树?
但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文盲父亲好像从不在乎这些。而且,因为洋槐的佑护,我们一家过得非常安康。或许是父亲的无知无畏,或许是我们出身低贱,与洋槐血脉相通……
春天来临的时候,洋槐根留下的深坑被湿润的泥土填平,一棵新的刺槐苗开始站立发芽,重复着它们父辈的生生死死,生命轮回………
父亲去世后,大哥放弃高考,接过父亲手中的犁稍把。我和二哥在长兄的守护下,一天天长大,独立,成家立业,我们都成了行走在世间的洋槐。
暖老温贫藕栗香
□宫凤华
冬日闲暇,栖居里下河小城,霜天清寒,冬阳惨淡,街头飘来熬糖藕和炒栗子的甜香,顿觉喧嚣尘世温暖可亲。袅袅热气中,香气弥漫,行人驻足,大快朵颐,适才寒意已荡涤无存。
街头巧妇熬糖藕多选七孔藕。将糯米灌入藕孔,边灌边拍藕段,尽量使糯米在藕孔中灌满,用圆筷杵实,藕节头复位,以防糯米从藕孔中漏出。放入铁锅中加冰糖慢煨,投碎桂花、赤砂糖大火收汁,最后就看到色泽酱红、汁水如蜜、入口清香甜糯的桂花糖藕。桂花如碎金铺在琥珀上,莲藕原有的清芬,又增添了桂花的幽香,令人眼前一亮。
熬熟的桂花糖藕盛在蓝花瓷盘里,藕色绛红,汤汁浓稠,桂花粲然,入口清鲜爽嫩,乡野水蔬自有一种清欢之味。
将黏糊藕段夹出,撕去翘起的表皮,叠放盘中,浇上锅中浓稠旖旎的甜汁,那已成肉红的藕片,瞬时愈发滋润晶亮起来。
拿一块糯米糖藕咀嚼,糯米和藕都会拉起长长细丝,让你的味蕾陷入鲜美的沼泽中。随着“吱吱”黏连的断裂声,酥糯甘美的藕与缠绵缱绻的糯米,有如一对丝连心契的璧人,让味蕾拥有一腔春色关不住的韵致。
糖藕粥黏稠香浓,口味甘甜。糖藕浸泡在清粥里,像是布满了彩虹的图案,闪烁着胭脂般的光泽。米的稠润,藕的粉糯,相得益彰地混合成暖胃佳品。
乡村集场,公路边一溜儿小吃摊,各种风味小吃令人垂涎欲滴。煮糖藕、炒板栗的引入注目。浓郁的香气把人淹没,袅袅烟气腾挪跌宕。孩子们满嘴油渍,仍拽着妈妈衣角不肯挪步。
与糖藕粥争艳媲美的便是糖炒栗子、栗子糕和栗子羹。桂花栗子羹,粉腻膏润,让舌尖领略自然赏赐的温馨与美好。酸甜醇厚的滋味,吮一口,一股细腻柔软的爱意在舌尖化开,同时获取了短暂心灵平静的享受。
翻炒板栗的老者,苍髯皓首,朴实敦厚,宛若从旧年画里走出,沙哑的吆喝声将人引向岁月的深处。摊主所选板栗籽实饱满,砂砾是上好清水砂。摊主用铁铲不断翻动砂砾和板栗,待板栗七八成熟时,加入糖稀,直炒到板栗表面形成一层透明糖膜方起锅。
西风冷冽,糖炒栗子,如俊俏村姑,热辣率真,不加掩饰,把所有的灵秀美丽往外泼洒。风冷路口,常见一对情侣买一袋糖炒栗子,剥壳除膜,咬上一口,“嘎嘣”生脆,干中带润,甜糯萦绕,满口生香。栗肉和爱情一样,甜美无比。冬阳下相依的身影镶了一道金边儿,浪漫且温情。
板栗取肉煮熟捣烂,加入糯米粉、老红糖和灿黄桂花,拌匀,反复揉搓,直至有劲道弹性。再将板栗粉团拍成扁平状,放蒸屉上大火蒸煮。厨房里热气弥漫、香气缭绕、笑语盈盈。
栗子糕蒸煮后,暄软,呈浅咖啡色。放在银杏砧板上切成长方形或菱形,装盘即可食用。板栗的甘甜夹杂着糯米的醇香,栗子的松散被糯米的粘稠包容,黏而不散,绵柔而有韧性。客人来了,几人围坐桌旁,盛一碗羊汤喝入,嚼几块栗子糕,暖身暖心。
当一盆香喷喷、糯叽叽的板栗糕呈现在你的面前,木樨的清香、年糕的软糯,多么完美的结合。啃嚼板栗糕,心中块垒轻易被熨帖融化。
清冷街头,冬寒袭人,咂一口糯软甘甜的糖藕和栗子糕,最具暖老温贫之感。感觉内心清明平和,这温润霜天的桂花藕和板栗糕便是最简单的幸福。
漂亮的路口
□章铜胜
我的方向感向来不太好,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常会迷路。可是每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待解的谜,我对它们充满了好奇,到了那儿一定会到处走走,随意看看,总想从中找到或发现些不一样的地方。在陌生的地方,每次走出住处前,我都要努力记住大致的方向,记住我走的那条路是向左拐,还是向右拐,回来时尽量顺原路返回,尽管这样,还是会时常迷路。
在陌生的地方,看沿途的风景,看路边遇到的人和事,都很有趣,虽然多半时候看不明白,或者说我所看到、猜到、想到的,往往与事实并不相符,甚至相去甚远,可我还是无端地觉得,陌生的人事和风景,是值得冒小小的风险去看的。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大概就是因为熟悉而缺少探究究竟的好奇心了吧。这些年来,在一些陌生地方见过的人和事,印象多半已经模糊了,而一些漂亮的路口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路口,像一帧帧风景明信片,虽然在记忆里已然泛黄,却不会从记忆中消失。原来最容易被遗忘的东西,会给我们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皖南的徽州,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有一段时间,我每年都要去徽州转转,有时一两次,有时两三次,遇到有人邀约,则没有了次数的概念,有机会就去。我对徽州的喜爱,到了近于迷恋的程度。第一次去徽州屯溪时,站在镇海桥上,忽然就想起郁达夫的《屯溪夜泊记》,想起上世纪30年代,徽杭公路通车,郁达夫一行应邀访问徽州。那一夜,他们就宿于镇海桥下的客船中,“浮家泛宅,大家联床接脚,篾篷底下,洋油灯前,谈着笑着,悠悠入睡的那一种风情,倒的确是时代倒错的中世纪的诗人的行径。”我站在镇海桥上,看着桥西的横江,桥南的率河,桥东的新安江,又看看桥下流淌着的清澈河水,觉得自己正站在某段历史,或是时空的交汇点上,眼前,桥南的黎阳老街和桥北的屯溪老街,隔桥相望,不远处,三江汇流,波光粼粼,此时舟楫已然远去,时光无语,可眼前的一切,分明又在讲述着那个帆影如林,商旅往来的旧时光。我从桥北走到桥南,又从桥南走回桥北,望着横江、率河与新安江,仿佛自己就站在某个不太明确的路口,它连接南北,又贯通古今,幻影如谜,让人因此而心生些许感慨。
也是在徽州,也是在一座老石拱桥边,我被那个漂亮的路口迷住了。那天下午,大概四五点的样子,我从一条铺着石板路的老街上走出来,向着那座老桥的方向走去。老桥横在一第南北向的河上,河不宽,桥也不长,我不知道河与桥的名字。我从东面的老街往桥上走,手里拎着刚刚在老街上买的徽州烧饼,霉干菜肉馅的烧饼,用桶炉烤出来,喷喷香。快走到桥边时,才发现沿河有路,与老桥的桥头相接,沿河一溜徽派老房子,粉墙黛瓦,高低错落,水墨画般养眼。路边有一株高大的银杏树,银杏的叶子已经黄了,一个老人,坐在树下,阳光的金色和银杏叶的金色,映在他的脸上、身上。我被那样华丽的光影惊呆了,站在路口,隔着不远的路,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一抬眼,看见另一边的桥头,在沿河的岸边,沿河的人家,伸到河边的石阶、石埠,还有桥头一株叶子已经红了的乌桕树,它高出河边人家的屋檐,在远远的连绵群山的淡蓝山影里,点亮了桥头的另一个路口。
有一天下班,和往常一样坐班车回家,车子在一个路口遇到红灯,停了下来。那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情绪不太好,等车时无聊,就茫然地望着窗外,看见十字路口南北向的道路两旁银杏的叶子黄了,金灿灿的黄,东西向路旁栽的是梧桐,梧桐叶子是深黄、黄褐,兼有黄绿色,颜色要丰富斑斓得多。这个秋天,那两条十字交叉的路,像各自奔流的时光之河,我们停在河的交叉处,看着不同的风景,忽然觉得那个熟悉的路口,在此刻,竟然美得不可方物。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朱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