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春到人间万物鲜

*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2期内容

【资料图】

那真像是从一个梦、一个荒芜的梦里醒来。干旱、板结、萧索的大地，一点生气也没有，忽然，云上来了，天更阴了，接着疏疏地下起一阵雨，又密密地下起一阵雨，随着风就吹过来；一开始，还像是从北边吹来，但不知不觉，风好像调了向，从东边、东南边吹过来。这时的风不再含着沙、含着刺，不再刺骨、割人的脸；很快，池塘里的冰也忽然消失了，那么厚的冰哪，一下子就化作了一池又一池的清水，在风中漾起一道道清粼粼的波纹……

这时候，人们开始意识到，冬天是过去了，被困的大地是苏醒了。他们早已按捺不住，都扛着锄、挽着篮、挑着担，走出家门，要把积了一冬的粪水送到地里，把积了一冬的干劲也送到地里，送给田间的庄稼。田间大多仍是枯黄一片，但这儿一片、那儿一块已冒出绿色。那是挺过了严冬的冬小麦。当初那些雪曾把它们包围覆盖起来，却正好让它们睡个好觉。现在它们醒了，充满了豪气，仿佛对每一个村民说：瞧，怎么样，我们安然无恙吧？它们绿油油地在风中摇曳，而每一棵都在拔节生长。

村头的柳树昨天还像枯死了一样，垂下枯黄的发丝，今天那发丝的颜色就有了变化，柔和了一点，再过几天，它也活了，丝丝缕缕里奇迹般地掺了绿；一个星期之后，便真的都变成“绿丝绦”了，一枝枝、一条条，那么轻松、自如地在风中摆动。而跟着柳梢头的绿一道回来的春天，仿佛发过通知，为了响应它，所有的树都在枝头恢复了绿意，都萌发了绿芽，很快就爆出新枝、生出新叶，新叶由小到圆，一簇簇乃至整棵树都被绿叶笼罩了，所有的树——槐树、杨树、椿树、苦楝……都带着自己的绿叶加入了春天的合唱，都加入了春光之旅。连山坡上的灌木丛也悄悄地把失散的孩子聚拢，又形成一个个蓬蓬勃勃的家族。而田塍边、坡地上，青草约齐了似的一下子钻出来，把田园镶上了一道道绿边，村庄的周围仿佛掀开了一片一片绿衣襟。

这还只像是打扫了一个场地，搭好了戏台，现在要请自然界的许多角色一一登台表演。首先回来的是禽鸟。瑟缩在屋檐下的洞穴里、熬过一冬饥寒的麻雀，此刻最欢喜，它们成群成阵而不再三五只孤零零地飞，毫无顾忌地发出呼呼的声响；喜鹊和八哥也飞来了，黑黑的翅膀是那么显眼，而身上点缀的一点白却透出神秘的喜气；接着会看见，带有色彩的鸟儿也来参加春天的盛会：黄鹂鸟从村边的竹园边掠过，在村头的高树上寻觅自己的新家；而一棵庞大的树冠上，几只黄莺在那里翻飞，仿佛要钻入那密实的叶丛找寻自己的伙伴，所以莺语不停地滴沥。“嗖”的一声，又一场雨后，泥土更松软了，这时燕子便来报到，以那么伶俐的姿势，在村头刷出几道黑色闪电，从水面掠过，停栖在电线上，翻身又飞入人家，在那屋梁上反复扑棱，呢呢喃喃，议论怎么安设新家。偶或丘岗上的树林间还会飞来百灵，不停地调试着它的歌喉。所有的鸟儿都知道，自己是春天不可缺少的角色，春天的一台大戏不能没有自己的歌声。

而那些花更是赶趟儿似的冒出来，谁也无法把它们摁住。田头地角，哪怕几根绿苗，也会抽出几朵白花、紫花，仿佛特意感念远道而来的阳春；田埂上的地米菜，也会在风中擎出朵朵小黄花。村里村外的树木都点缀上花英，尤其是那槐花，繁星似的缀满树冠，璎珞似的垂下一串串，比赛一般把内在的劲儿惊爆出来。柳花颜色很淡，简直会看不见，但在柳枝上点缀细细的玉粒。更有山岗上的油桐，开的花像白玉兰，成簇连片，远望去树上像落满了雪。而紫云英红中带紫，一开就开满整片的湿地，密密实实，给田野铺上厚厚的花毯。菜园里热闹极了，一花开了一花谢，一花谢了一花开，彼此呼应竞赛。那葫芦的花是白的，那辣椒的花是紫的，那黄瓜的花是黄的，连韭菜中也会开出小小的花朵。走在山脚下，草丛中忽然就伸出藤蔓，花儿便沿着藤蔓跳跃似的跑得很远；灌木丛也擎出花枝，有时是一簇野蔷薇，有时是一朵两朵大丽，还有可能是一束芍药或鸡冠花。

而到了暮春，花到荼蘼春事了，不要紧，还有一台更大的花戏即将开锣上演，那就是油菜花，约齐了似的一同开放，简直是铺天盖地，一望无际，有时还能看到按照田塍分成一格一格，那是花的方阵在等待春风、阳光和人们的检阅；而微风吹来，仿佛海面涌动一道道金色的波涛，要和天上的云携手奔向远方。而近看那油菜花开得那么热烈，整株的油菜上都顶着花，且每一瓣都如黄金般金黄，甚至闪耀光芒，晃人的眼！那么多花儿，纯一不杂，繁复、馥郁，飘着清香，引得蝴蝶来飞舞，蜜蜂萦绕嘤嘤地歌唱，把整个春天的花事推到了一个高潮；面对这波涛滚滚的花浪，谁能不心潮起伏，不感叹大地的丰足、春光的饱满？谁对人间的生活、对秋天的收获不充满期待？

是的，“春到人间万物鲜”，春到农家更是那么的生气勃勃，一切都在萌发，一切都在生长，一切都在绽放！空气是那么清新，到处充满芳馨，到处充满生机活力。田野间绿意盎然，苍翠欲滴，花朵与阳光一起大朵大朵地开放，姹紫嫣红，这一切都形成一股浩浩荡荡的春潮，在大地上涌溢蔓延，在天空下回旋骀荡……

原标题：《田野春潮》

作者：李成

责编：张子晴 / 校对：郭艳慧